
加州的赤桉树(图片:eucalypso.files.wordpress.com)
(文/Zoë Corbyn,《自然》长期撰稿人)约翰•波尔扎克(John Bourzac)的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克洛维斯市(Clovis)。当他在房前屋后成排高大芬芳的按树林中穿行时,一直在疑惑树叶上那些毛茸茸的小白球是什么。“我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注意到这些东西了。”虽然这些家伙目前看来没有对他的桉树造成什么影响,他仍然担心这恐怕不是个好现象。
波尔扎克十分喜爱他的赤桉树( Eucalyptus camaldulensis )。赤桉树与蓝桉树( Eucalyptus globulus )是目前生长在加利福尼亚的两百多个树种中最常见的两种。它们在城市被作为行道树,在乡下则形成一片片小树林。它们在这里几乎无处不在,并且已经与地面景观融为一体,以至于很多加利福尼亚人都以为它们是加州原生的树种。但实际上,这些桉树最初是被作为农业新品种引进的,随后则被用来获取木材。(事实上,桉树只原产于澳大利亚、新几内亚、菲律宾群岛和印度尼西亚。)30 年前,正是因为看中了赤桉生长迅速且耐旱的特性,波尔扎克将它们当做屏障种植了在房子周围。如今,这些赤桉为他在繁忙的公路旁边提供了一点私密的空间,并给整片房产增加了一息与世隔绝又平静安宁的气氛。
但树叶上的那些小白球则表明波尔扎克心爱的赤桉正在受到攻击,而未来的结局则并不乐观。攻击的主犯是赤桉木虱( Glycaspis brimblecombei ),一种同样原产于澳大利亚的绿色小飞虫,与 1998 年被首次发现于洛杉矶县(Los Angeles County),随后便扩散到了加州大部分地区。揭开那层毛绒绒的小白球,在它下面你会看到一只小黄点,这就是尚未成熟的木虱。在这个阶段,如果没有那层由糖类和蜡质编织而成的保护壳,木虱幼虫是十分脆弱的。虽然这些木虱的袭击不会马上使树木死亡,它们会从树叶中吸取汁液,并导致一部分的树叶脱落。失去这些树叶会使树木受到压力,对其他害虫的抵抗力因而降低。而最后,波尔扎克家的树林里只会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满地黏糊糊的分泌物,还有公路上咆哮而过的汽车产生的噪音。

遭到赤桉木虱攻击的桉树(图片:sisef.it)
近几年发现的攻击桉树的害虫并非只有木虱一种。在过去的 30 年中,有 16 种新发现的害虫——全都原产自澳大利亚——在加利福尼亚站稳了脚跟。(而自 19 世纪 50 年代蓝桉被引进后,一直到 1983 年以前,人们只发现了两种害虫。)为了对付这些外来户,人们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去搜寻这些害虫在澳大利亚的天敌。他们希望通过引进这些天敌来控制害虫,以拯救加州的桉树。但在这 16 种害虫中,只有 4 种被人们通过生物防治的方法成功的控制住了。
这么多害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纷纷出现,使得人们不禁开始暗暗产生疑问。在加州,虽然有不少人在积极地保卫桉树,但同时也有不少人致力于将它们完全消灭。桉树在一些缺乏大型树种的地区拥有良好的适应性,但在别的地区,它们的表现却并不怎么样。在加州北部一些气候潮湿的沿海地区,蓝桉树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根除的入侵物种,挤压着本地树种的生存空间。加利福尼亚州入侵植物委员会(Cal-IPC)是一个旨在 “通过科学、教育与政策手段,保护加州的土地与水体不受具有生态破坏性的外来入侵植物侵袭” 的非营利性机构。他们将赤桉与蓝桉都定义为 “入侵植物”,其中蓝桉会给当地的生态环境带来 “中等程度” 冲击,而赤桉的生态冲击程度则为 “有限的”。
让问题更加复杂的是来自城市野火的威胁。桉树的树叶本身就非常易燃,而桉树中的很多品种又都会脱落大量的树皮和树叶,这些脱落下来的枯枝败叶可能成为火灾的燃料。于是人们不禁要问:会不会是有人为了消灭这些桉树而故意引入的这些害虫呢?这会不会是一次由那些一心想要铲除桉树侵略者的人,发动的生物破坏活动?
持有这一怀疑的人名叫蒂莫西•佩因(Timothy Paine),他是加利福尼亚大学河滨分校的昆虫学家,25 年来一直与加州桉树虫害作斗争。最近,在被这些害虫困扰了多年之后,他在学术期刊发表了一篇文章,首次将加州桉树遭遇生物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带入科学讨论中。如果他的怀疑最终被证明是对的,那这将是美国历史上首次有记载的蓄意引入植物虫害的案例。
佩因解释说: “我们研究了所有可以找到的关于桉树害虫入侵加州的信息,并由此得出结论:有人蓄意引入这些害虫的可能性非常高。这些桉树害虫被带入加州有可能是有意为之。我们观察到的规律显示了这样的迹象。”
啃噬树木的甲虫
在前去参观佩因的桉树实验林和他用来大量生产进行生物防治用昆虫的饲养室之前,我在加州大学河滨分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到了佩因。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观察细心的家伙,钥匙链上随身挂着一只放大镜,用来近距离观察昆虫。带着一种科学家所特有的谨慎,他十分小心地选择着他的措辞,有时在说下一句话之前会有长时间的停顿,偶尔还会用手托着头。随着讲述的慢慢进行,好像他在将肩上的重担一点点放下。
这故事开始于 1985 年,当时佩因所在的部门开始陆续接到县政府工作人员的电话,报告说有大量的桉树正在死亡。而每清除一棵死树,都要花掉近一万美元。最开始这些电话都来自南加州,但不久之后,就开始有旧金山湾区的电话打来。 “在情况最严重的那段时期,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表示他们为了清除桉树,需要花掉整个校园全部的景观经费。” 佩因回忆到, “这是一个严峻的经济问题。”
佩因和他的团队发现这些桉树杀手其实是双斑弗天牛( Phoracantha semipunctata ,又名桉嗜木天牛),这是一种产自澳大利亚、长相酷似蟑螂但有着超长触角的钻木甲虫。根据最早的报告,这种甲虫首次出现在加州森林湖地区的一个旧桉树种植园。这座种植园位于一个海军陆战队飞行基地附近。佩因据此推测这些天牛是跟随一只碰巧由桉木制成的包装箱进入加州的。虽然这些天牛原产自澳大利亚,但由于蓝桉作为一种提供造纸原料的经济树种在全球被广泛种植,这种害虫在其他国家也有发现。佩因说: “它们可能来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带着匆匆募集到的科研经费(来自市县两级政府、公园管理部门、大学、房屋业主协会以及栽培业等多个来源),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的团队开始着手研究如何控制这一新出现的害虫。很快,他们便开始与这种害虫的天敌结盟。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生物防治领域。” 佩因回忆道。这看上去是个很合理的策略,因为受灾的树木是分散在加州各地,而不是集中在一处。而且和杀虫剂相比,这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在对许多种昆虫的适应性和安全性进行了漫长的检验后,佩因的团队终于掘到了宝藏:一种专一性极强、只攻击双斑弗木天牛的昆虫。在得到了必要的联邦政府和州政府批准后,1993 年,一种同样原产自澳洲、体型只有一粒胡椒那么大的双斑弗天牛跳小蜂( Avetianella longoi )被引入加州以对抗弗天牛。这一方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双斑弗天牛跳小蜂将卵产在弗天牛的卵中,于是这颗卵孵化出的将是寄生蜂而不是弗天牛幼虫。佩因将实验室中繁育的上百万只寄生蜂释放到加州全境,它们显著降低了当时已经扩散至全加州的弗天牛的种群规模。佩因告诉我: “那种弗天牛的种群数量现在已经低到难以找到了。”
正当佩因认为问题已经解决,并准备将他们成功战胜生物入侵者的故事发表成论文时,一个在饲养室工作的本科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一些采集自南加州,用来增加实验室种群数量的弗天牛(它们被用来培育寄生蜂)与之前见到的那种不太一样。 “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弗天牛品种。” 佩因感叹道。
与第一种一样,第二种弗天牛同样来自澳大利亚,并首先在南加州被发现。但它们并不是唯一的新入侵者。其他原产澳大利亚的专门破坏桉树的害虫(包括多种叶甲和木虱)也纷纷出现。佩因回忆道: “每次搜寻我们都会发现新的害虫。解决掉一种害虫,马上就会出现新的麻烦。”
最终,第一种弗天牛和桉象( Gonipterus scutellatus )都得到了有效的生物防治。同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昆虫生物学家唐纳德•戴尔斯滕(Donald Dahlsten)也提出了控制蓝桉木虱和红桉木虱的方案。2003 年,戴尔斯滕去世后,佩因就成了唯一仍在努力解决桉树虫害问题的人。(蓝桉木虱现在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对红桉木虱的控制则并不十分成功。)
与此同时,佩因尝试消灭啃食树叶的桉树龟甲虫( Trachymela sloanei )的努力宣告失败:他的团队释放了上千只龟甲的天敌,但却无法让它们在环境中站稳脚跟。当另外两种木虱出现时,佩因和同事们及时采取了相应的防治措施。 “我们在尽自己所能控制这些害虫。” 佩因告诉我,他们是根据不同种类的害虫造成的破坏程度来确定优先级的。
佩因从 1995 年起开始寻找控制第二种弗天牛 Phoracantha recurva 的方法。一开始他们预计控制第一种弗天牛所用的那种寄生蜂对第二种弗天牛也会有效,但令他们惊讶的是,第二种弗天牛居然杀死了寄生蜂。而他们最终找到的答案,是另外一种稍有不同的寄生蜂。过去 3 年里,佩因他们一直在培养室中培育这种胡蜂,并随后将它们散播到野外。但佩因并不确定这一方法是否奏效。虽然第二种弗天牛的数量有所减少,但佩因的团队却无法在野外找到他们使用的那种胡蜂,于是便无法以此作为生物防治取得成功的证据。“这很让人丧气,” 他说, “虽然我们认为找到了一种非常有效的寄生虫,但因为无法在野外收集到它们,就不能证明它们确实有效。”
弗天牛可以造成的破坏十分惊人。我跟随佩因钻进他在加州大学的农业实验站,在柑橘试验区后方见到了一片被他称作 “自然实验室” 的按树林。这片被废弃的树林已有 80 岁高龄,其中包括了许多不同种类的桉树,现在则被用作生物防治释放与观察点。
我们走向位于树林中央的几棵枯树——它们中有些是被木天牛所害,另外一些则是遭遇了木虱的毒手——并仔细查看了其中一棵倒在地上的树。这棵树的木质已经布满了孔洞,表明这是弗天牛所为。天牛会在树皮下产卵,其幼虫孵化出来后,你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吞食运输糖分的输导组织的声音。在进食期结束后,这些幼虫会在木质部钻洞,以此这场袭击画上句号,并在树皮开口并变为可以飞行的成虫。“它们的行为基本上就是环剥树皮,” 佩因说, “我曾见过有的树在 30 天之内就死掉的。”
马特•里特尔(Matt Ritter)是加州理工州立大学(圣路易斯-奥比斯保)的植物学家,他研究的方向就是桉树。他说最近 10 到 15 年里,虫害问题已经变得很突出了。 “我觉得没人可以对加州的桉树虫害问题视而不见。现在你甚至可以凭借树上的木虱来辨别赤桉,而蓝桉上则基本没有几片完整的叶子了。” 里特尔告诉我们,弗天牛可以毁掉 “很多树”,而这反过来也增加了火灾的风险。
可是,许多加利福尼亚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桉树正在遭到攻击。佩恩说公众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在加州,绵延成行的按树林并不多见,因此昆虫所造成的破坏便没有那么明显。而商业性的桉树种植生产也都是小规模的,仅仅是为了营造地面景观。(人们很久之前就发现桉树的木材极易扭曲变形和断裂,因此放弃了将其作为成材木的想法。)寥寥几棵正在遭受病害或已经死掉的装饰性树木,并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摄影 / savelakebonney,Now And Then Series 2)
生物恐怖袭击:证据
当第一种弗天牛首次到达加州时,它们在加州传播的方式让佩因第一次意识到了生态恐怖袭击的可能性。佩因回忆道: “它们迁徙的路径是跳跃的。它们首先入侵南加州地区,但突然又出现在了旧金山湾区。它们并不是一点点前进的。我们同时遭到了两次袭击,随后它们很快便蔓延到了加州全境。” 佩因说,当时流言四起,连州政府的官员都会传谣:人们听到有人夸口说他怎样帮助弗天牛迁徙。但另一方面,这也完全有可能仅仅是一个巧合:两次来自境外的入侵同时发生。因此佩因当时并没有把这些流言太当回事。可是当更多的害虫到来时,佩因的团队开始调查这些害虫到达的时间和地点,并慢慢开始观察到了可疑之处。
佩因并没有马上公布他的发现。在长时间的等待后,他最终在《经济昆虫学杂志》(Journal of Economic Entomology)上发表了他的论文,题为《加利福尼亚州桉树虫害的累积:是偶然还是阴谋》。这篇论文提出这一事件可能是一起生物恐怖袭击事件:有人为了消灭桉树,故意将害虫引入加州。文章还提到: “加州桉树事件为预测某一重要粮食或纤维作物遭到袭击可能导致的后果提供了一个值得警惕的案例。”
佩因说决定发表这篇文章并不容易。首先,他手上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人承认说 ‘这就是我干的’。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一系列巧合,并在其中找到了一些可疑的规律。” 其次,他不想让别人意识到将昆虫用作武器攻击桉树或其他植物的潜力。人们一直担心生物恐怖袭击,“9.11” 事件发生后更是如此。佩因说: “我们不想埋下任何危险的种子。” 但最终佩因与论文的另外两名作者乔斯林•米拉尔(Jocelyn Millar)和肯特•达恩(Kent Daane)决定发表这篇论文,以引起人们对这一潜在威胁的关注。另外,论文作者还认为如果真的有人在袭击这些树木,当他们知道有人在调查这一事件时,他们会有所收敛。
佩因向我描述了这些入侵的规律。首先便是是引入。几乎所有种类的害虫——除了一种——都是首先在南部加州发现的,地点要么是在洛杉矶县,要么是在橙县(Orange County)。而引入时间则可以追溯到 1983 年至 2008 年间。佩因说如果这些昆虫进入加州是通过人员或货物往来意外发生的,那应该有更多的案例发生在北加州。旧金山湾区的奥克兰港是全美最繁忙的集装箱进出港之一,吞吐量足以与洛杉矶附近的长滩港(Port of Long Beach)比肩。而空运方面,虽然旧金山国际机场的规模不如洛杉矶机场大,它仍然是一个大型航空客货入境点。
其次,这些昆虫是组团进入加州的:最多有 4 种昆虫在一年的时间内相继出现,随后则是几年的平静期,直到下一波昆虫到来。这一规律可能与破坏分子前往澳大利亚收集昆虫的节奏相吻合。佩因总结出了多种昆虫集中入境的 4 个不同阶段:1983 年至1984 年有 3 种;1990 年至 1991 年有两种;另外 4 种则在 1994 年到 1995 年间到达;之后又有 3 种害虫在 1998 年到 1999 年间到来。随后,这种大规模的入境情况逐渐消失:一种害虫出现在 2000 年,另一种出现在 2003 年,最后两种则出现在 2008 年。
按照这些害虫在澳大利亚的原产地来分类,每一波到来的害虫都来自澳洲东海岸的同一个州。不难想到,这样的规律可以帮助破坏者更轻易地收集到害虫。第一波到来的害虫全部来自昆士兰州(Queensland),第二波则来自新南威尔士州(New South Wales)和南澳大利亚州(South Australia),第三波害虫则来自上述 3 个州,而第四波害虫则全部来自新南威尔士州。
他们还发现了其他的规律。蓝桉和赤桉,这两种被当作入侵生物的桉树品种格外容易受到害虫的攻击。大部分害虫都是先出现在加州,然后才散播到全球其他地区,这也进一步表明它们来自澳大利亚。其中有 7 种害虫只出现在这两个地区(加州和澳大利亚)。
传播害虫的首要嫌犯是树木栽培贸易。在桉树的运输过程中,一些未成熟的害虫可以搭便车,但佩因认为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加州的栽培者们销售的按树苗都是在加州本地培养的,而且加州已经多年没有引进新的桉树品种或品系了。佩因解释说: “据我们所知,加州的栽培业者们已经停止进口按树苗了。如果他们的确进口过什么东西,那也只能是桉树种子。”
除此之外,佩因还提出,如果这些昆虫的到来是意外发生的,那为什么在这之中有如此之多的害虫是专门针对桉树的?(自 1980 年起在加州立足的 17 种来自澳大利亚的害虫中,有 14 种是只针对桉树的。)这些害虫的天敌又为什么没有随害虫一起进入加州?(16 种桉树害虫中,只有 2 种害虫的天敌是自主进入加州的。)为什么没有来自其他地区的害虫进入加州?(虽然加州本地的昆虫都不会袭击桉树,但一些原产自南美洲和亚洲的昆虫都将生长在那里的桉树作为自己的栖息地。)佩因说,这些害虫的出现 “看上去并不像是偶然发生的” 。
佩因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认为只有内行人才能完成这样的工作。他说: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昆虫学家,但他们一定是老手。” 当被问到他为什么没有去向警方报告时,佩因叹了口气。他们没有任何关于嫌犯的线索,而且无论如何,他们能掌握到的只有间接证据。佩因强调: “我无法证明任何事。”
其他的科学家则持怀疑态度。 “我知道有些人的确十分讨厌桉树,但想想如果想要故意引进这些害虫,他们需要下多大的工夫吧。” 里特尔说, “如果想完成这一任务,你得先跑到澳大利亚、收集害虫、把他们带回来,然后将它们释放到环境中,同时还要保证它们可以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 他又补充说,想要控制树木的话,使用害虫是个 “笨办法”。除了可以杀死桉树的弗天牛,其他害虫只能使桉树生病。 “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令人信服的证据。” 里特尔最后总结道。
就职于美国农业部入侵植物研究实验室(位于佛罗里达州劳德戴尔堡)的昆虫学家、泰德•森特尔(Ted Center)赞成里特尔的看法。全球化增加了从世界任何角落引入害虫和疾病的几率。森特尔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多从洛杉矶到澳大利亚的直飞航班。而进入客运飞机货舱的害虫只需要坚持 14 到 15 小时便可直接抵达加州。而全球其他种植桉树的地区则没有那么多直接往来澳大利亚的航班,有些航班还需要转机。森特尔说:“在我看来,(《经济昆虫学杂志》上)那篇论文里猜测的成分太多了。”
杰奎琳•弗莱彻(Jacqueline Fletcher)是农作物生物安全方面的专家,现任国家微生物法医学与食物和农业生物安全学会(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主任。她最近研究的方向是如何帮助农民区分蓄意引入与偶然发生的植物疾病。她并不觉得有人蓄意引入桉树害虫的说法十分令人信服,但她赞赏佩因提出这一可能性的做法。她提出了一种她称之为 “怀疑惰性” 的倾向。“即使面对一系列陌生的现象,我们仍倾向于认为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很少有人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些现象。”
佩因对这些怀疑表示理解。他说: “我们无法用现有的数据来证明我们的观点,因此大部分来自学界的回应都是 ‘你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 但是,他提醒我们这些结论并不是仓促或随意做出的。 “我们从第 4 次或第 5 次入侵后就开始思考这件事。最终,我们分析了 16 次害虫入侵才发现其中的规律。”
佩因说,对加州的害虫与澳大利亚的相应种群进行基因分析比对可以看到更明显的规律,但这仍然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对这些事件负责),我们永远无法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
桉树:该不该救?
这一事件还引出了另一个更大的问题:不管是遇到的虫害是意外发生还是恐怖袭击,考虑到桉树本身的生态破坏性,究竟该不该拯救它们?这些害虫会不会其实是在做好事呢?
佛罗里达州虽然与加州相距甚远,但他们也面对着来自澳大利亚的野草的入侵。白千层树( Melaleuca quinquenervia )在大沼泽地地区堵塞了水道,从而对生态环境造成了广泛的影响。然而,与加州努力拯救这些令人头疼的澳大利亚侵略者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佛罗里达州的做法是用生物防治的方法来控制它们。到目前为止,已经有 3 种昆虫被成功地引进佛罗里达以控制白千层树。
入侵植物委员会的执行主任道格•约翰逊(Doug Johnson)看到了加州使用生物防控保护入侵植物的讽刺之处。他说: “这里有一些人正在努力消灭桉树,而另一些人则在努力保护它们,这件事看上去的确很匪夷所思。”
佩因也曾被问及这一话题。他说有些生物防控野草领域的专家曾表示引入这些害虫也许是件好事。他还补充说,这一问题也曾在公众会议上被提起过。很多人想知道从哪可以得到生物防控方法以保护他们的桉树,而另外一些人则想不通为什么加州大学要把精力放在保护桉树上——他们甚至想知道如何培育并散播那些害虫。
加州努力保护桉树的理由并不是那么直接。约翰逊说,加州有些入侵植物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优点(※ 此处已改正),而对于桉树来说, “在任何情况下,保留它们所带来的好处都要大过消灭它们。” 很多人喜欢各种高大树木,而且他们是看着这些已经与地面景观融为一体的桉树长大的。这些桉树还有一些生态功能:比如说帝王蝶就会在桉树上栖息。而加州各地区采取的方法是具体案例具体分析——虽然通常做这样的决定时会有巨大的争议——而不是使用生物防控。
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佩因研究的优劣,或者对整个加州来说目前的策略是不是最佳进行过严肃的讨论。这样一个既不属于森林管理机构管辖、也不在农业部门的范畴之内的装饰性树种,就像一个没人管的孤儿,却很有研究价值。佩因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几乎是自作主张地尝试着解决这个问题。而为处理这样的问题提供帮助则是大学的使命。佩因解释道: “这是我们的责任之一。”
但他们的做法惹恼了像杰克•希格(Jake Sigg)这样的人。希格是位于旧金山的加利福尼亚土生植物协会耶尔巴布埃纳分会的主任。这是一个致力于保护加州本地植物的非营利组织。 “我认为在充分考虑到各种可能的分歧和听取各方意见之前,大学不应该擅自展开研究。” 他说, “这是一个严肃的公共政策问题。必须有人来认真权衡,而不是随随便便地允许研究者们引进昆虫。”
佩因认为这的确会是一个 “有用的讨论” ,但同时他也指出,据他所知,目前还没有开展这类讨论的平台。他解释道: “在引进昆虫之前,我们必须拿到一系列的许可。而在这一过程中,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说 ‘不行,你们不能引进这东西,因为你们保护的是潜在的入侵植物’ 。” 同时他也提到,人们的价值观念也会发生变化:在当前公众做出的看上去合理的决定,十年之后可能就显得目光短浅了。
但最终,佩因承认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他个人认为这些树木是值得拯救的。他说,事后看来,有些地方毫无争议是不应该种植蓝桉的,但时间无法倒流。按照他实用主义的观点,我们要首先关注眼前的问题: “你得先保护现在拥有的资源。” 而这些在城市景观中占据主要位置,并为人们提供愉悦的桉树,的确需要帮助。
“仅仅因为某些树可能有害,就置上百万棵树木于危险而不顾,这样做划得来吗?” 他反问道。这也正是研究者们——也许还有生物恐怖袭击者——正在做出的价值判断与权衡。
编译自: | California’s Bioterror Myste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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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发信息: | 《失败杂志》(Failure Magazine),2012年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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