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以前介绍过的泡囊珊瑚Plerogyra sinuosa，那种长得像一串串气泡或者说是水晶葡萄的珊瑚。我们今天的主角泡纹珊瑚Physogyra lichtensteini的外表看来与泡囊珊瑚有些相似，都有一些气泡状的鼓起。它们的属名中都有来自“gyros”的“gyra”，意为圆；也都常常被叫做“气泡珊瑚”或是“葡萄珊瑚”，而混为一谈。

都长这样。图片：Charlie Veron / coral.aims.gov.au

那么，泡纹珊瑚与泡囊珊瑚之间有何区别，如何进行区分呢？这个问题也会引入我今天想给大家介绍的主题——珊瑚的骨骼及其作用。这次，我会试着在文中利用提问与回答的形式，带领大家一步一步深入，去了解珊瑚。

在《中国动物志 珊瑚虫纲》中，区分泡囊珊瑚与泡纹珊瑚的依据是：

• 谷不连续，生活时触手呈泡囊状

  ——泡囊珊瑚属Plerogyra

• 谷连续，生活时触手长而尖

  ——鳞泡珊瑚属Physogyra

就像所有的动物志/植物志一样，这里的描述精炼而听上去很有操作性，符合上面条件的就是泡囊珊瑚，符合下面条件的就是泡纹珊瑚……但是醒醒，你确定你真能看懂这段文字吗？

别急，我们来分析一下这组分类依据。这里无非就是一个“谷”，一个生活时的触手形状，搞清楚它俩你就能轻松地辨认这两种珊瑚。

你可能要问，不是说它们都外表都像泡泡么，为什么一个生活时触手呈泡囊另一个却是触手长而尖呢？答案是，中国动物志上的描述并不严谨。

泡囊珊瑚在白天里为了让共生藻类更多地吸收光能而鼓起，但是到了夜里便缩起以让触手更容易捕食浮游生物进食。甚至触摸鼓起的泡囊时，那些气泡也会慢慢缩起。因此并不是所有时间都呈现鼓起的泡囊状。

而鳞泡珊瑚属内的泡纹珊瑚在白昼同样鼓起，只是并不如泡囊珊瑚那般完美的椭圆，仍然能看到触手的尖端。

这是泡囊珊瑚鼓起的样子。图片：Charlie Veron / coral.aims.gov.au

这是泡纹珊瑚鼓起的样子（其实可以鼓得更圆一些）。图片：Charlie Veron / coral.aims.gov.au

那么当它们都缩起泡囊时，我们又该如何分辨呢？这似乎太难了，不信你看：

这是泡囊珊瑚收起来时候的样子。图片：W.A.N.T. Photography / arkive.org

收起的泡纹珊瑚。图片：Ed Lovell / coral.aims.gov.au

我们现在知道了——珊瑚作为动物，完全可能拥有不同的外表形态。这也让珊瑚研究者在野外调查中要分清珊瑚种增添了不少难度。

非要从形态区分？那就收下这个简单的Tips吧，左右滑动看看。绘图：翼狼Elang

因此除了外表形态，在给珊瑚分类、鉴定珊瑚种时更重要的是——珊瑚骨骼的形态。来看看相同比例尺下两种珊瑚的骨骼吧！这样看是不是就完全不同了呢？

泡囊珊瑚的骨骼。图片：coral.aims.gov.au

泡纹珊瑚的骨骼。图片：coral.aims.gov.au

谷，是指珊瑚荚（calice）形成的长条凹陷。而珊瑚荚，形象一点来说，是单独一只珊瑚虫所居的家，是指荚壁和隔片（见模式图）所包围起的部分。荚→家，是不是连发音都如此相近好记呢。

珊瑚的骨骼结构。图片：西平参考Veron

觉得模式图跟实物图的区别简直就像卖家秀vs.买家秀？的确，不过这里可以教大家一个看珊瑚的小窍门——找嘴巴（口）。跟人类一样，珊瑚虫同样是一只虫来一张口。因此数珊瑚虫的时候、分辨单体珊瑚和群体珊瑚的时候，看口的数量就绝对没错啦。

下图，我为大家指出了藏在谷底的泡纹珊瑚虫的小嘴。紧接着，四周突起的隔片所包围的部分就是珊瑚荚了。泡纹珊瑚虫常是数只相连，因此形成了长长的谷（虚线部分）。而图片上显蓝色的部分，就是这些珊瑚虫相连的共同骨骼——共骨，充填在荚与荚之间。

图片：Roger Steene / coral.aims.gov.au

此时，我们再回过头去重温泡囊珊瑚与泡纹珊瑚的黑白骨骼图，是不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不管是泡囊珊瑚还是泡纹珊瑚，它们都可以有连续的谷。发现这点的读者会不会已经有了一点“发现教科书上有错误”的快感呢。

既然动物志上说得都不对，我们应该怎样区分二者呢？我们不妨来看看这两张照片：

图片：coral.aims.gov.au

从这两张泡纹珊瑚的骨骼图中，可以明显发现，充填在珊瑚荚之间的那些结构，也就是“共骨”，是有些发泡状鼓起来的感觉。是的，泡纹珊瑚的骨骼不是特别坚硬，给人以蓬松轻巧的感觉。不像泡囊珊瑚骨骼有着锋利高耸的隔片给人容易割伤手的尖锐感。

对比一下泡囊珊瑚的骨骼。图片：coral.aims.gov.au

至此，相信大家都可以非常准确并且如同任何一个专家一样分辨泡囊珊瑚与泡纹珊瑚了。

珊瑚的骨骼不仅仅是对珊瑚分类而言极为重要，这些石灰质的骨骼是造礁的关键所在，也正是我们呼吁保护珊瑚的最重要原因。

泡纹珊瑚、鹿角珊瑚它们都被归为“造礁珊瑚”，可以形成大块并具有硬度的骨骼。不同于柔软的海草海藻，这样的骨骼能在海水的流动中让珊瑚保持一定的形态，更能在礁石上构成稳定而复杂的立体栖息空间，供多种珊瑚礁生物栖息。

一大坨泡纹珊瑚。图片：Charlie Veron / coral.aims.gov.au

小型的螃蟹、虾、鱼，甚至海蛇、海龟，都能藏身在珊瑚礁之中。如同热带雨林中复杂多样的热带树木形成的复杂空间带来的高度生物多样性，我们同样有理由相信，造礁珊瑚正是珊瑚礁生态系统中生物多样性的关键所在。

你可能会问：既然需要的是给海洋生物提供避难栖息之所，人工鱼礁不能代替自然珊瑚礁吗？

一例人工鱼礁。图片：海南省海洋保护协会 / hmepa.org

冲绳的珊瑚礁。图片：千野youko

最简单来说，上边的人工鱼礁和下边的珊瑚礁，同样吸引了不少鱼群，大家旅游潜水时更愿意去哪边呢？

自然珊瑚礁有着人工鱼礁不能比拟的观光价值。正如泡囊珊瑚与泡纹珊瑚骨骼的对比，不同的珊瑚其骨骼拥有着不同的形态，即使相同种的珊瑚也因生长环境的不同可以形成不同的形态。比起人类放进海里的那些形状单调的人工礁石，珊瑚骨骼的多样性更高，更加美丽。

每年大堡礁都会为澳大利亚带来约70亿澳元的旅游收入，冲绳岛的珊瑚礁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也高达2400亿日元。有人工鱼礁当然比没有好，但毕竟还是没几个人会专程掏钱去观赏它们的。

在大堡礁，丰富多彩的各种珊瑚，本身就是吸引各国潜水者的景观。图片：Toby Hudson / wiki commons

比起一出生开始就只能面临被侵蚀、最后尸骨无存的人工鱼礁石，珊瑚们还有一个长处，它们是在不断增殖的。

死后的珊瑚依然能发挥价值。固着在礁石上的珊瑚骨骼会保留着一定的形态，继续发挥着庇护所的作用。这些骨骼终将被海水侵蚀，然而就算被侵蚀到面目全非、被海浪打碎，散落的碎片依然会成为珊瑚礁的一部分，成为新生珊瑚的落脚之处，使得珊瑚礁不断得扩张。破碎的珊瑚碎片会被进一步磨成砂砾，这样的它们不仅是新珊瑚生长的“土壤”，也是造岛、造沙滩的材料来源。

在一些海岛上，珊瑚的骨骼遗存如此丰富，以至多到足以用作建筑材料，或者烧成石灰，或者当作砖块，给岛民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家。

冲绳传统住宅的围墙由珊瑚礁石建成。图片：NHK

这就是珊瑚礁所能创造的所有价值，由每只微小的珊瑚体内那一丁点儿的骨骼堆积起来的价值。希望大家在读完这一篇文章之后，能对珊瑚的骨骼有一个全新的印象，对它们的重要性有一个重新的评估。不要再把视野，局限在珠宝店里那些红珊瑚首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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