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情人》中这样写道，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个男人说的这番话，是很多女性心中隐秘长存的幻想。好吧，至少是我。
图为玛格丽特·杜拉斯
最近有一部有毒的日剧《贤者之爱》，就是这个幻想貌似梦想成真的故事。
剧情简介：一对貌合神离的闺蜜，百合嫉妒真由是世代富豪出身的大小姐，羡慕她的家庭，立志要夺走真由的一切宝贝，她确实夺走了真由的项链、玩偶、初恋男友甚至爸爸，后来百合与真由的初恋结婚生子，而真由仍然和她做着好朋友，帮她照顾儿子直巳，并将儿子培养成自己喜欢的类型，最后真由和闺蜜的儿子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了。
图为《贤者之爱》剧照
对怀有变老恐惧症的女性群体来说，这部剧简直传达了一种力量：不要担心老之将至，你老了一样有魅力十足的人来爱你。然而另一方面，它传达的禁忌之爱又使人感觉立场为难——一个照料者可以爱上自己照顾的孩子吗？它与恋童癖有什么区别吗？
幸好在这部剧里毒放的不多，在直巳未成年阶段，没有体现真由对他的性侵犯和性诱导，由此恋童癖便很难确定。
剧已经完结了，看完我总在想一个问题：
养成调教，会成为一个普遍幻想吗？
你有没有想过要亲手培养一个爱人？从小培养到大，完全按照你的喜好、你的审美来培养。这个人将拥有你喜欢的模样，可能是清纯无辜的萝莉样，可能是温柔阳光的正太样，你喜欢的音乐、你爱看的书，都会成为ta爱的，你所希冀的礼仪教养，能在ta身上实现，你耐心地照顾ta，从照料者逐渐变成情人，ta是你最骄傲的作品，而你是ta人生的主人。
听起来像是一个控制狂的臆想，然而幻想这么干的人或许并不稀少。调教养成类的文学作品、游戏越来越多，尽管调教养成显示出与BDSM的强联系性，可即使声称并不打算发展BDSM的人，也似乎并不排斥调教行为。打开谷歌搜索“调教”，找到约 41,200,000 条结果，大部分都与BDSM有联系。
BDSM这个词的含义是各个缩写字母背后的单词意义的集合：绑缚与性调教（Bondage & Discipline，B/D），支配与臣服（Dominance & Submission，D/S），施虐与受虐（Sadism & Masochism，S/M）。如今BDSM已经可以用来笼统的形容一些人群、某种亚文化和一些与性有关的行为。
这部剧看起来与BDSM是没关系的，大概只有我这样热爱抽（bǔ）丝（fēng）剥（zhuō）茧（yǐng）的人才会感觉，在真由（女主）与直巳（闺蜜之子）之间，美好的爱情幻象之下藏着支配与臣服的影子。
支配与臣服指的是在性语境或生活语境下，一个人自愿交出控制权而另一个人接受了对其的控制权。当真由在调教直巳的时候，对他说如果没有学好礼仪就几年不许交欢，她用和直巳做爱作为未来的奖赏，要他学会礼仪，而他为了交欢也确实将礼仪学的很好。我就忍不住在想，假如他们需要对关系中自己的心理状态做一个定义的话，他们也许会同意我的感觉。
我可能是在捕风捉影，但其实支配和臣服并不罕见，至少在我们的性幻想中并不罕见。
2015年《性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性幻想的研究，调查为了了解各类性幻想的普遍程度，样本覆盖1516人，799名女性和717名男性。调查结果显示，只有2种性幻想在男性和女性当中都非常少见，有9种不常见。30种性幻想在男女单方或双方中较常见，只有5种具有代表性。根据调查结果进行进一步的定性分析，研究者表示，支配与臣服主题的性幻想在男女身上都很常见。
图片来源：Reddit用户IronyAndWhine，汉化：煎蛋
这个性幻想的汇总表非常棒，我拿来对照了自己许久，再次确定自己并无什么新意。
继续回到这部剧，作为一个懒星人，我想到调教养成第一反应是，累不累啊……所以——
女主千辛万苦调教二十多年，她能得到什么？
向闺蜜和初恋复仇就不提了，这是编剧力图让我们相信的。但复仇的方法太多了，它很难完全说服我。我想到了其他的可能。
全能感，这个充满魅力的年轻男人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他越有光芒，自己越自豪，这样一个人不会是他父母养育的结果，他如此符合自己心意，他是自己意志和毅力的产物。而自己，几乎像是一个造物主了。
支配感，支配感总是与臣服感在一起出现，如果没有臣服感做回应，它就只是令人讨厌的控制而已。直巳对自己的母亲和对女主，就显示出了不同的态度，他抗拒母亲对自己发号哪怕最小的施令，对女主却无所不从。支配感最迷人的体验，或许就是对方自愿臣服，让自己成为ta的主人，在ta身上实现自己的意志。自己顺利地支配另一个人的情感、生活、甚至其本人，这确实是很容易想象的愉悦。
被渴望，我常常提到被渴望，我总觉得这是许多人在性上的一个重要需求。剧里将这种需求极大限定的满足了，女主是直巳在世上最在意的人，她对他就是一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种想象更取悦一个自恋型人格了，自己是另一个人的唯一，即使有其他的选择，ta也全数放弃。
而她追求这些，或许就是因为她有无能感、想成为关系中的支配者、想被长久渴望。女主从一朵温室里的牡丹一点点成长起来，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在失去，从心爱的项链、爸爸送的玩偶、对爸爸的尊敬和喜爱、自己的初恋，以及几十年里不断从自己手里流向闺蜜手里的所有事物，在所有的关系中她都不是支配者，在闺蜜面前自己尤其没有权力，她没有结婚，没有和任何男人建立长期关系，她害怕男人得到之后便不再珍惜，她会变老、变丑，她将不再有魅力，更年轻更漂亮的女性将会挤走她，爸爸与初恋都令她感觉到被背叛，她渴望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例外的确证，她想要有一段不背叛的关系。
从这样的分析里你或许会蠢蠢欲动，但编剧设定女主美貌多金又有才华并不只是为了养观众的眼，也暗示着，养成调教要成功，本身便是很不容易的事。
全能感很容易倒塌，生活在社会中，你几乎无法确认全能感，常常体会到无能为力才是常态，你要感受到顺利都需要很大的努力，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故事里的人都美貌多金了，因为这两样在现实社会中比较硬通。
改造一个人的思想太难了，至少需要一定程度的信息封锁，一个在社会中生活的人，你很难指望ta会变成你要的样子，很多父母都指望做到，但几乎无一例外的失望了。ta自愿变成你要的样子是一个很好的想象，可获得一个人的臣服又何其艰难。
审美也极难只汇聚在一个人身上，选择太多了，何况总是要老、要病，皮肤总会松弛，眼神终将浑浊，性欲如此诚实，年轻鲜活的人儿，是很难被留住的。
另一方面，我也很怀疑，千辛万苦养成之后便会获得快乐。
我代入着想，这个男人由自己养成，他对我而言就没有半点新奇，我不会对他好奇，也不会渴望探索他的精神世界，毕竟那个世界的基石都是我构建的，他会变成我所渴望的男人的模型，也只是模型。爱上自己的作品这实在太难了，一个事物一旦被确证，就开始失去吸引力。他爱我，或许不能证明我多么有魅力，除非我从其他人身上再度得到确证。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辣，火辣辣的感觉特别吸引我。心理学家Paul Rozin造了这么一个词：良性自虐（benign masochism），就是一些本该是消极的行为，却带来享受的感觉，比如辣得你升天的感觉，比如坐过山车要挂的感觉，大脑接收到一个可能是威胁的信号，结果发现它并不危险，于是我们感觉自己超越了那部分脆弱的自己，精神战胜了肉体，从而能够重新定义这类行为为享受。
我们追求的爱情，常常就含有良性自虐的意味，我们不是追求最后那个happy ending，我们追求的就是酸甜苦辣的过程，要嫉妒的酸，要恐惧的苦，要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辣，甜只占了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好像就够了，就足够让大脑感觉到爱真的存在了。忽远忽近的爱人，牵肠挂肚的思念，不能自控的嫉妒，听起来多可怜，可落到自己身上，却是最令我们相信自己深爱对方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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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苏的剧情，不点个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