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某天，一名护林员正在喜马拉雅山麓日常巡逻。途经一处无人区时，他突然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在白茫茫的雪山脚下，冰川融水汇成湖泊，沉浸着高原宁静的日光。这一切好似没什么异样，只是海拔5000米的常见景致罢了。可是护林员却分明看见，成百上千根人类大腿骨、肋条、手指节正飘荡在湖水中，还有许多碎成了几瓣儿的人骨头歪倒在湖畔的石头滩上，像极了大屠杀后的惨烈现场。

因为尸体实在太多，少说也有数百具，这个本名叫“卢普康”（Roopkund）的小湖就得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新名字：“人骨湖”。

湖畔出现人骨的消息很快得到了政府的注意。时值二战，当地官员推测人骨湖里的都是些战争死难者。但是，大部分骨骼都已经风化磨损，怎么看也是几百年前的遗存。实际上，早在护林员之前，附近地区的老百姓就已经注意到了人骨湖的存在，关于那些人的死因更是众说纷纭。

人骨湖位于喜马拉雅山脉西南侧，周遭常年冰雪覆盖，每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冰雪消融期，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这样严酷的环境里本就人迹罕至，想在当地找到几个活人都不容易，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冒出几百具死尸？

为了解答疑惑，哈佛大学等机构的科研人员近日对人骨湖的人骨进行了集中检测。

如此密集的人骨，首先让人联想到古代战场上尸骨连绵的血腥画面。有人提出猜想认为，人骨湖里的死者会不会是战死，或者遭遇暴风雪而冻死的古代军人。要验证这一点，最好从死者人群的性别比例下手。

显而易见的是，在古代社会中，军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男性，另外也有少量女性随军家属，所以男性比例会明显更高。哈佛的学者们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们通过法医人类学鉴定和DNA检测来判定人骨的性别。可是，人骨湖中只有少部分人骨的性别能被检测出来，而且男女比例基本是对半分。这么小的样本量，让科研团队很难下定论。再说，湖里也没发现什么遗物能证明身份。

不过，碳十四测年技术却给了一些关键线索。

结果显示，有些人骨的死亡年代非常古老，至少在距今1000多年前，而有些却属于17至20世纪。这意味着，人骨湖里的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内集体死亡的。所以说，战争或军人的说法就不太能站住脚。这两个时代相隔数百年，而这荒村僻壤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军事要地，怎么会有两只军队不约而同地，非得扎堆来这儿呢？

同样的理由，我们也可以推翻大规模急性传染病的猜想。毕竟，要是真有哪种疾病隔了几百年专门盯着这一个小地方祸害，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年代不同，死者的民族成分也很多样。科学家发现，人骨湖里的人骨来自3个不同族群。他们分别是南亚人、东亚人以及欧洲地中海人群的后代。

我们要知道，复杂的民族成分往往是商业繁盛地区或是跨国商路的特征。就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古代丝绸之路，五湖四海的商人都在西域做生意或是路过此地，导致当地的民族构成极其多元化。那么，人骨湖里躺着的尸体会不会也是古代商人？

这种看法仍然有不少硬伤。人骨湖所处地区并没有什么商贸价值：山高路险坑深，周遭没有珍贵资源或是商业市镇，也并不在丝绸之路上。所以古代商人们完全没必要来这么个危险的冰封世界。真要这么做，岂不是自找麻烦吗，图啥呀？

即使现在，要登上楠达德维山都很难，要等合适的天气 | Anindya Mukherjees

另外，研究者们也分析了人骨中的稳定同位素。正如谚语所讲的那样，“You are what you eat”。人骨中的稳定同位素来自食物，所以能反映生前的食谱。

在这些死者中，稳定同位素数据显示他们生前极少吃海产品。可是，如果这些人真是欧洲地中海人，那怎么可能守着一大片盛产鱼虾的大海，而一口海鲜都不吃呢？所以说，这些人虽有地中海地区的基因，但是食谱确实彻彻底底的内陆食谱。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来自地中海，而只是有打那儿来的祖先。

既然上面每个说法都立不住脚，那还有什么因素能解释人骨湖这种诡异的现象呢？科学家们想到了当地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活动：宗教。

人骨湖的位置有点特殊，它附近的地区在宗教文化中颇有地位。在它的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楠达德维峰（Nanda Devi），也是全印度第二高的山峰。

说楠达德维峰你可能不知道，但是说冈仁波齐峰你肯定知道，它可是藏传佛教中的神山，也是印度教中湿婆的老家（吉罗娑），而它就在楠达德维峰再往北一点点。

Devi（提毗）的意思是“女神”，Nanda Devi是一位会赐给人福气的女神。在当地宗教文化中，楠达德维峰被视为 “圣山”。每隔十二年，信众就会组织前往圣山的朝拜活动。关键就在于，人骨湖正好处在朝拜路线上。有些信众途经此处时，可能因为恶劣的气候或是道路条件而不幸遇难。紧接着，尸体就可能滚落或是经过自然搬运汇集在人骨湖这么个地势低洼之处。

朝拜路线图。人骨湖（Roopkund lake）是必经之处丨参考文献1

巧的是，当地神话故事也提到了这一点。传说中，当地曾有个国王和王后与随从前去朝拜圣山。因为他们的仪式行为对神灵不敬，冒犯了楠达德维山神，结果被全体处死。神话传说当然不可全信，但是这可能反映了当地民众对朝拜路线中不幸事件的集体记忆。

研究团队认为，朝拜这一类宗教活动至少可以解释部分尸体的来源，但仍然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检视这一观点。我们仍然期待着能有更多的研究深入此地，揭开人骨湖的真相。

参考文献

1. Éadaoin Harney et al. Ancient DNA from the skeletons of Roopkund Lake reveals Mediterranean migrants in India. Nature communications,2019.

2. Budhwar, K. Where gods dwell: central Himalayan folktales and legends. 19–27. Penguin Books India, 2010.

3.  Robin George Andrews. The Mystery of the Himalayas’ Skeleton Lake Just Got Weirder. The New York Times, 2019

4.Chamoli. Skeleton Lake of Roopkund, India. Atlas Obsc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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