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大夫的坟头树,如今长遍了北美洲
芳邻路是成都南河浣花溪畔一条安静的街。除了街名听上去很有气质外,在老成都人的记忆中,芳邻路代表着悠闲成都的酒吧文化,不太长的街道边上林林立立的是风格迥异的大小酒吧。所以,在许多人看来,白天的芳邻路并没有什么特色,似乎这条路的白天还在睡意之中,街道所有的闲适和冷清都只是在为灯红酒绿的夜晚积蓄魅力。
芳邻路在白天显得很冷清,宽阔的街道,行人和车辆稀少,整个街道两侧都栽种着笔挺高大的栾树。中秋前后,你会发现,栾树金黄色果实正渐渐变红,树冠上结出了一串串红灯笼。据说,如果推选关于成都最不能错过的最具文艺情怀的小街,以酒吧文化为代表的芳邻路会列名其中。但在我眼中,芳邻路的美,却不在夜晚的灯红酒绿,而是秋日的清爽的空气中,这条安静的街道由栾树带来的丰富变幻的色彩。
秋意渐浓的栾树(不是成都)。图片:水果天使 / 图虫创意
九月,几场雨之后,成都就从闷湿的酷暑进入到了凉爽的秋天。似乎一夜之间,整个城市的色彩突然就变得丰富和厚重,走在芳邻路冷清的街道上,街面上总会有一大片洒落的细碎栾花让你不忍踩踏,而树梢上还有不少花枝仍然还开着密密的金黄色小花。秋色中的成都,在这个季节,走在街道路边,你会感觉到,栾树掩映下的城市街道是极美的。
栾树的花序(也不是成都)。图片:mauro halpern / flickr
有木名栾
在《山海经•大荒南经》中就提到过栾树:“大荒之南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大禹为治水,跑到云雨山砍伐树木,发现红色岩石上生出栾树,它有着黄色的茎干、红色的枝条和青色的叶子。后来,诸帝就一窝风地跑到这里来采药。山海经没有透露这些兴冲冲跑来采药的诸帝后面的故事,在这部充满玄幻的奇书里,却透露了上古时的不死神药就掌握在“灵山十巫”的手中。我总觉得,这红石尖上长相怪异的栾树便是故意勾起凡人长生的欲望,诱惑着人间诸帝进入云雨之山后,便露出了《倩女幽魂》中树妖姥姥的微笑。
一位年轻的树妖姥姥。图片:九间 / flickr
只是今天人间的栾树和《山海经》里大禹眼中有如妖孽般存在的栾树长得已是完全不同了。金黄色的小花、红色的泡泡果、绿色舒展的叶,挺拔的树干,一起衬起秋天的蓝,它不会让人感到惊艳,却一点都不单调。
红黄绿交织的栾树。图片:Mauroguanandi / wikimedia
栾树是无患子科栾树属的落叶乔木,也是我们中国传统的乡土树种。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说:“栾木,似欄。欄者今之楝字。”虽说栾与楝是两者不同的树,不过,栾树互生的奇数羽状复叶和楝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栾属的植物物种并不太多,按《中国植物志》的说法,全世界栾树属的植物一共就只有四种,而产于中国的有三种一变种。
苦楝的花和果实。图片:Luis Fernández García / wikimedia
这其中,栾树和复羽叶栾树是最常见的,前者的叶常为一回的羽状复叶,蒴果顶端尖尖的;而后者为二回的羽状复叶,蒴果的顶端通常是圆润的。在南方城市栽植的栾树中,还有一种全缘叶栾树,是复羽叶栾树的园林栽培品种,也称黄山栾,和叶缘有齿的复羽叶栾树略有不同的是,它的小叶通常是全缘的。栾属的树都有着互生的一回或二回奇数羽状复叶,顶生大型的聚伞圆锥花序,开着一树黄色细碎的小花,在我的眼中,抛开那些大同小异,它们都是秋色中同样美丽的栾树。
复羽叶栾树。图片:avishai teicher / wikimedia
黄山栾。图片:青光乍泻 / 图虫创意
栾树总会在闷热而多雨的酷暑时节开花,金黄色小小的花朵细细碎碎,在枝头大簇大簇地挤在一起,在浓密的绿叶间形成一个个金色花序,它们此起彼伏般的开放,一直会延续到九月。一场秋雨过后,树下便是一地的细碎金黄。栾树英文golden rain tree,栾树花量极多,在秋日落花的时节,满地遍洒黄金雨,这个黄金雨树的精致别名真是极为形象。
黄金雨树。图片:giveawayboy / flickr
五彩灯笼果
花期后,栾树会结出一串串像灯笼一样的黄绿色蒴果,随着时间渐入中秋,栾果渐渐由黄变红,一串串橙红金黄摇曳于街巷的金色秋光之中,这时候偶尔还能发现,总还有一些栾树的枝头仍然还有几枝懒散的花序,在栾树累累果实间,依然不急不缓的开出碎碎念的黄色小花。
黄绿色的灯笼果。图片:Martin LaBar / flickr
栾树的果实也极为好看。中秋过后,满街的栾树树冠上都会是一大片的橙红色,许多人总会把看到红红的栾果当做秋日的物候象征。栾树的果实是泡囊状的蒴果,形如小灯笼,所以民间又常称栾树为灯笼树果实称灯笼果,而这一树的小红灯笼也总会被人误会是树上的花。
红彤彤的小灯笼。图片:Gunera / flickr
如果剥开灯笼果三瓣合起来的红色果苞,便能发现这个小灯笼里面有几颗镶有白心的黑色种子,它们静静地安睡在每个果瓣的基部,一个个珠圆玉润,一派安逸祥和。
栾树的果实与种子。图片:Maggie / flickr
深秋后,栾树树叶渐渐发黄零落,曾经在金秋阳光下变幻着色彩的串串小灯笼已是容颜衰败,这个时候,许多已开始枯黄的蒴果依然在枝头摇摆,一阵风吹来,小灯笼沙沙作响。是时候远行了,果皮悄悄裂开,一颗颗圆圆的种子从灯笼里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一串串的干灯笼依然挂在树上。一场冷雨之后,在北方寒流的侵袭下,当你抬头看到萧瑟寒风中簌簌作响的枯黄的灯笼果时,你便会更加的怀念曾经色彩斑斓绚丽金秋。
栾树开裂枯黄的果实。图片:Plant Image Library / flickr
大夫树和入侵者
“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古老的帝国等级森严,从皇帝到平民的墓葬亦用树木分出了等级,坟头上分别栽种不同的树种来彰显墓主人的身份,而士大夫的坟头多植栾树,于是栾树便成为了士大夫的象征,被人尊为大夫树。
“大(dà)夫树”,不是大(dài)夫树。图片:Andreas Rockstein / flickr
栾花落,学子过,栾花落地,便是毕业季。栾树不算是一种太长命的树,无法和松柏槐一类的特别长寿的树木相比,便如历史上那些留下传世英名的士大夫,转眼之间,是非成败转头空,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总是要特别珍惜光阴年华。
无法与松柏比长青,在有限的时光中,栾树亦要有所作为。1763年,中国的栾树来到了北美,准备在新大陆建功立业。
如今,栾树也走遍了世界。图片:cultivar413 / flickr
笔挺的树干,多变的色彩,对土壤不是特别挑剔,还能很好地忍受干旱。另外,栾树表现得也很友好,因为它们的根不会像榕树一样四处乱串裂开人行道。于是,栾树成为了城市规划者和开发商们最喜欢选用的树木,被广泛的运用于园林之中,在美国各城市被广泛种植,很快,栾树成为了北美大陆上最流行的城市景观树之一。
栾树在园林中的应用。图片:Wendy Cutler / flickr
在人们的纷纷赞赏中,栾树来到了佛罗里达州。那些美丽的红色灯笼里不断地释放出大量的种子,在佛罗里达这片新天地里,几乎没有捕食者或疾病能控制它们的繁殖。它们的种子在这里不断萌发,长出小树苗。栾树不再满足于呆在人类为它们规划好的地方,不再受控制地长出一片又一片栾树树林,一点点地挤占了本地物种的空间。
当人们意识到这是一场生态灾难时,栾树的幼苗已经走遍了佛罗里达。图片:danielcahen / inaturalist
当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生态灾难,把栾树列为了当地的入侵植物时,栾树的红灯笼已经挂满了佛罗里达的土地,它们在这片新天地中开始了纵情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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