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制新冠疫苗,需要“以身试毒”吗?
科学家研制新冠疫苗要遵循哪些伦理规范?公众应如何对待新冠疫苗?这是疫情余震未了的世界需要面对的新课题;蝙蝠还是穿山甲?华南海鲜市场是病毒发源地吗?关于新冠病毒从哪里来这个问题,至今依旧是科研圈不断追问的议题。
Astral、陈修颖丨采写
一萌丨编辑
放大灯团队丨策划
欢迎来到第十五届国际基因组学大会(ICG-15)第二天(10月27日),放大灯团队(ID:guokr233)前方编辑继续带来石正丽(武汉病毒研究所研究员)和褚嘉祐(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教授、中国遗传学会科学道德与伦理委员会主任委员)的演讲精粹。
褚嘉祐:
现阶段进行疫苗的推广和销售,应持慎重态度
尽管国家药监局(NMPA)尚未批准任何一款新冠疫苗上市,但从今年10月开始,中国生物、科兴生物针对留学生群体,并在浙江义乌、嘉兴等地逐渐开始扩大使用范围。到底是“非常时期,非常办法”,还是要遵循科学常规?对大众来说,还有哪些疫苗研制的环节值得关注?
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教授、中国遗传学会科学道德与伦理委员会主任委员褚嘉祐分享了他对新冠疫苗临床试验的几点思考。
褚嘉祐教授强调,疫苗的临床试验,一定要采取随机双盲对照的原则,所以研究人员自己不能打自己研制的疫苗。对于入组患者,一定要进行“知情同意”的告知程序。这些基本原则必须坚持。
新冠疫苗的临床试验情况则比较复杂。
首先是知情同意时要把相关问题说清楚,要把风险摸清楚。考虑到新冠疫苗接种的危险性,如果要做临床三期试验,要有完整的处置方案——要准备好预防意外情况,准备好呼吸机,准备好人工肺来帮患者进行治疗。
此外,“人体挑战试验”这一概念也值得关注。
传统的三期试验耗时较长(12至18个月,甚至更久),因此今年7月,170多位英美科学家呼吁对健康志愿者进行新冠攻毒人体“挑战实验”(也称“早一天试验”,one day before),从而加速疫苗研发进程。“以身攻毒”在医学伦理上尚存争议,但英美均有组织已经在倡导运作。
褚嘉祐介绍“人体挑战试验”丨放大灯团队拍摄
中国是否会展开新冠疫苗的“人体挑战试验”?褚嘉祐认为,在新冠病毒对公共卫生造成如此之大的威胁时,伦理上可以接受。但试验一定要严格控制,一定要由国家来牵头,科技部、卫健委、药监局大家一起来做,不能像现在做芯片,做新能源汽车一样遍地开花。
试验方案需公众、决策者与临床、免疫、疫苗、伦理学等方面的专家共同评审。试验的封闭范围必须严格、应急措施必须准备得当。受试者由年轻志愿者担任可以减少风险,但所有受试者在知情同意环节仍必须明确风险,达到充分理解和自愿。
此外,三期临床试验需要在病毒继续大规模传染的情况下做,目前国内已很难进行,因此有些疫苗厂家已在联系巴西、沙特等国家做三期临床。但在发展中国家做三期临床试验,怎么能够保证严格的科学态度,这也是一个挑战。
最后,褚嘉祐教授认为,临床试验未完成或未获批之前,推广和销售都应慎重。
他表示,我们当然希望中国能够首先研制成功疫苗。但在三期临床没有做完或者没有制定严格的评估标准时,任何一个疫苗都不能认为一定有效。“现阶段就进行疫苗的推广、进行疫苗的销售,说疫苗是有效的、肯定能对付变异,(对此)都应该是一个慎重的态度。”
石正丽:
新冠病毒来自人们最不重视的那个谱系
新冠疫情期间,具有P4级别病毒实验室的武汉病毒所,一度成为众矢之的,研究员石正丽更是处于舆论风口浪尖。对此,她曾驳斥“新冠病毒人造论”和“病毒泄露论”等阴谋论,石正丽最近一次对外发声是在今年7月,她接受《科学》杂志专访称“特朗普欠我们一个道歉”[1]。
时隔三个月,石正丽再度出现在公开场合。
在本次的ICG大会上,她主要分享了所在实验室对新冠病毒的研究工作。
石正丽在ICG-15演讲现场丨放大灯团队拍摄
石正丽实验室于2019年12月30日收到7名患者的支气管肺泡灌洗液样本。1月5日,团队从样本中分离出新冠病毒。
后来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的灭活疫苗的研发,就采用了这些分离毒株的克隆体。
石正丽在演讲现场展示的病毒处理与研究时间线丨放大灯团队拍摄
研究团队使用人ACE2(注:人体内的ACE2受体,是新冠病毒入侵的关键)转基因小鼠做新冠感染实验,注意到了不同种类白细胞浓度在感染期间内的变化。这是病情进展标志物的重要发现。在2月6日,人ACE2转基因小鼠感染;2月9日,猕猴也出现了感染。
在考察新冠病毒可能的起源地的过程中,团队发现,早期的新冠肺炎病人都有华南海鲜市场的接触史。团队在海鲜市场的环境中也检测到了病毒的RNA,但是在市场的冻肉制品和养殖动物中,未检测到病毒的RNA。这说明,海鲜市场虽然发生了病毒的传播,但并非病毒的发源地。
研究人员追寻新冠病毒的踪迹丨放大灯团队拍摄
石正丽表示,在新冠病毒的研究过程中,过去15年内对冠状病毒基因的测序和记录起了很大的作用。她的团队通过对SARS病毒谱系的分析,确定新冠病毒很大可能是从蝙蝠携带的冠状病毒进化而来。
研究发现,SARS病毒和新冠病毒基因组序列非常相似。
中国境内SARS系病毒(石正丽的原词为 SARS-related CoVs )一共有4种谱系。
谱系4(lineage 4)为云南所独有,也最不受重视,但新冠病毒恰恰来源于此谱系。SARS病毒表面的S蛋白(刺突蛋白)与SARS-CoV-2(新冠病毒)高度相似,并且都可以与人体内的ACE2受体结合。
石正丽团队由此推断出,SARS-CoV-2(新冠病毒)可以像SARS病毒一样人传人。
SARS与新冠病毒传染路径对比丨放大灯团队拍摄
石正丽在最后强调,已经可以得出结论:新冠病毒是由蝙蝠携带的冠状病毒进化而来,而穿山甲极可能是新冠病毒的中间宿主,虽然目前尚未在穿山甲体内发现新冠病毒的存活,但她相信,时间会证明她的研究结论是否正确。
至于新冠病毒的中间宿主以及是否还有其它动物作为天然宿主、通过何种具体路径传染给人,也需要继续进一步的研究。
放大灯团队此前整理的开幕日高福(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和张永振(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研究员)的演讲精粹,请移步至《科学家是什么时候发现新冠可能“人传人”的?》 了解详情。
本届ICG大会将持续至10月30日,接下来放大灯团队还将持续跟进高福、张文宏等专家学者的演讲。欢迎读者们关注!
Reference:
[1] 石正丽:Reply to Science Magazine
https://www.sciencemag.org/sites/default/files/Shi%20Zhengli%20Q%26A.pdf
doi:10.1126/science.abd9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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