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敌方潜艇的声音!”“不,这是鱼放屁。”
今年六月,手游《明日方舟》为干员“麦哲伦”推出了一款新皮肤——“回味冰霜雪”。干员麦哲伦的原型是生活在温带大西洋沿岸的麦哲伦企鹅(Spheniscus magellanicus),因此有着和麦哲伦企鹅毛色相近的黑白发色。新皮肤最大的亮点是麦哲伦手上的一碗冰沙,不同于通常的小清新甜品,这份冰沙上浇淋的是某种鱼罐头。而在游戏动画中,这个鱼罐头还会释放出黄色的毒雾,成为麦哲伦的主要攻击手段。
麦哲伦企鹅的生活环境并不寒冷,麦哲伦却穿得一副“我妈觉得我冷”的样子。图片:V. Laroulandie / Wikimedia Commons
如同生化武器一般的鱼罐头,这样的概念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没错,这正是一盒由麦哲伦企鹅最喜爱的食物大西洋鲱(Clupea harengus)为原料制成的,臭名昭著的——鲱鱼罐头。
大西洋鲱。图片:NOAA FishWatch / Wikimedia Commons
恒河沙数的鱼群
从历史悠久的鲱鱼罐头不难看出,喜爱大西洋鲱的不只有企鹅,还有相当数量的人类。大西洋鲱的历史种群数量非常庞大,广泛分布于大西洋东西海岸,是西欧和北欧数国以及加拿大沿海省份捕捞区域内最重要的经济鱼类之一。FAO将五大洋划分成了许多不同的捕捞区域,而我们今天的故事便要围绕着其中的27区展开。
作为大西洋渔业的主产区,27区是离欧洲大陆最近的一片海域,被欧洲各国环绕。其中海岸线最长的挪威是世界闻名的渔业大国,盛产的大西洋鲑(Salmo salar)和大西洋鳕(Gadus morhua)更是畅销全球。而著名美食炸鱼薯条的发源地——英国也恰好位于这片海域周边。
尽管拥有着单一种类最大捕获量的世界纪录,27区最庞大的鱼类家族却并不是以大西洋鳕为代表的鳕形目鱼类,而是一类个头并不起眼却会集成巨大鱼群的鲱形目鱼类,而这一家族的杰出代表便是我们今天日历的主角大西洋鲱了。
处理鲱鱼的挪威渔民们。图片:Wikimedia Commons
尽管作为鳕鱼的主产区,但27区有着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欧洲各国都在同一个区域捕捞,但并不是所有船都会捞上来差不多的鱼种。除挪威等靠近外海的国家鳕鱼是主产外,更加靠近内海海湾的丹麦等国主产鱼类都是鲱鱼,甚至芬兰的渔获几乎全是鲱鱼。而在每年的鱼类捕捞量统计中,这些小型鱼类甚至能占到总捕捞量的43%以上,其中大西洋鲱虽然因过度捕捞导致资源萎缩,仍是常年年产超过百万吨的大户。
挪威的捕鱼船上堆积如山的鲱鱼。图片:Wikimedia Commons
这一结果和大西洋鲱的习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大西洋鲱是全世界最为壮观的集群鱼类,作为典型的r策略动物(繁殖快,发育快,死亡率高),它们会聚集成一个由千百万条鱼形成的庞大鱼群。集群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仅能够获得更多的食物和机会,也能更好的抵御来犯的捕食者们。
鲱鱼们在群游中会保持惊人的动作一致性,使得鱼群能够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巡游速度,面对危险也会做出整齐的回避动作。鱼群通常会循一个三角形路线在它们的产卵地、索饵场和育苗场进行洄游迁徙,恰好使得身处内外海域的欧洲各国都能捕获到。
鲱鱼罐头的罪恶起源
每年的夏末秋初是大西洋鲱的产卵季节,密集的鱼群如乌云般涌入近海,在沿岸的海藻和礁石上留下厚厚一层鱼卵。而对于生活在海边的捕食者们而言,这无疑是一场盛宴,大西洋鲱和它们的鱼卵是海洋食物链中颇为重要的一环,海鸟、海兽、大型鱼类等的主要食物来源,对于沿海生活的欧洲人民而言亦是如此。对于聪明的人类而言,这些大量集群的小鱼实在是太好捕获了,只需几条船利用围网驱赶便能轻松满载而归。
被捕获的鲱鱼。图片:NOAA / Wikimedia Commons
伴随着巨大的捕捞量一起的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不能及时吃完,鱼该如何贮存?由于大西洋鲱的个头相对较小,并不适合风干;加之繁殖季节里的鲱鱼,脂肪含量可高达20%(如今已野外功能性灭绝的鲥鱼,鳞片下都有一层油),不饱和脂肪酸极易氧化变质,鲱鱼体内富含的生物酶又使得鲱鱼更加容易腐坏,尤其在冷链技术并不发达的中世纪更是如此,于是人们自此开始开发鲱鱼的腌渍技术,并代代传承。
只需将鲱鱼去除头部和内脏,抹上大量的盐置于阴凉处便能使其长久储存,而在这一过程中鲱鱼细密的肌间刺也会出现软化,使得在日后食用时可一口吞下,在饥荒和战争年代为当时的欧洲人民提供了重要补给。由于各国腌渍工艺不同,一些国家如瑞典会放较少量的盐促使鲱鱼发酵提供独特的风味,这便是日后臭名昭著的鲱鱼罐头的由来。
万恶之源——臭鲱鱼罐头。图片:Wrote / Wikimedia Commons
鲱鱼信仰与鲱鱼战争
作为中世纪欧洲重要的战略资源,渔业资源一直是海上列强的争相抢夺的对象,如上世纪中叶著名的鳕鱼战争便是很好的证明。而在中世纪的欧洲,也曾有过因为渔业资源争夺而发生的战争,后世称之为“鲱鱼之战”。
作为当时欧洲的主要宗教,中世纪的天主教曾有严格的饮食要求。由于耶稣是周五这天在十字架上死去,替全人类赎了罪。中世纪时的天主教会要求所有信徒每周五都要进行斋戒,不得食用温血动物的肉。因为教会认为这些动物也像耶稣一样,为了人类的幸福献出生命,斋戒可以将心比心感谢耶稣的牺牲,此外还有大节日四旬期要进行长达四十天的斋戒。
熏制鲱鱼的熏房。图片:Wikimedia Commons
鱼和爬行动物等冷血动物并不在禁食肉类名单中,不过蛇肉始终没在欧洲流行开来,以鱼类为首的海鲜便成了天主教徒斋戒期间仅有的肉食来源。对身处内陆的欧洲人民而言,在北大西洋尚未开发的年代里,腌渍鲱鱼几乎是当时斋戒唯一的肉类蛋白质来源。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1429年的2月初,一队押送着腌鲱鱼和其他一些补给的英国车队向奥尔良进发,为即将到来的四旬期做准备,时值英法百年战争期间,法军也盯上了这样的一支补给车队。
于是在鲁夫赖平原上,3000名法军向这支仅1500人的英军车队发起了袭击,然而这场鲱鱼洒满战场的腥味战役,最终却是以人数占优却战力堪忧的法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闹剧收场。而在此后的16世纪,后来居上的渔业大国荷兰和英国又因为家门口北海的鲱鱼捕鱼权争夺而发起了战争,这便是后来的第一次英荷战争的开端。
Louis-Léopold Boilly的画作,鲱鱼干和猫。图片:Wikimedia Commons
“神秘潜艇”原来是鱼放屁?
因为鲱鱼而(险些)导致的军事冲突,不止有因捕捞权产生的争执,还有鲱鱼习性所产生的误会,比如在鲱鱼罐头的发源地——瑞典,就发生过一件怪事。1981年,一艘苏联潜艇在瑞典南海岸搁浅,距离瑞典海军基地仅10公里。苏联声称他们是误入,瑞典则认为他们图谋不轨。警觉的瑞典政府开始其周边海域进行监视,此后,他们开始接收到难以捉摸的水下信号。
1982年,瑞典的几艘潜艇、船只和直升机对一个不明的声音来源,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追踪,结果却空手而归。此后类似的情况持续了十多年,每次瑞典接收到声学信号时都会进行大范围的搜索,然而除了海面上的几个气泡外,什么也找不到。瑞典忧心忡忡,不能理解冷战结束,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为什么还会继续以这种方式“挑衅”他们?
阿根廷的Rosario的特产鲱鱼干。图片:Ramon FVelasquez / Wikimedia Commons
1996年,南丹麦大学的马格努斯·沃尔伯格教授参与了对这些奇怪信号的调查,他被带进了斯德哥尔摩卑尔根海军基地下一个非常秘密的房间,军方播放了“神秘声音”。尽管这位学者一直在想象这个神秘的声音,是潜艇被探测到时发出的,甚至是螺旋桨的噪音,但他很快搞清楚了事实。
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油炸食品的“咝咝”声,或是水下冒出的小气泡。他立即联想到了一种熟悉的动物——大西洋鲱。大西洋鲱的体内有一处非常独特的构造:它的鱼鳔末端直接与肛门相连,当遇到突发状况时,大西洋鲱便会挤压鱼鳔,并从肛门排出一些气泡。一条鱼“排气”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小,但要知道大西洋鲱可是超级大群,当一大群大西洋鲱受到惊吓排出气泡时,聚沙成塔便能形成巨声。
熏鲱鱼。图片:Bazzphoto / Wikimedia Commons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沃尔伯格立刻从商店买了一条鲱鱼,并对其施加压力,果然发出了气泡的声音,这与他们听到的“潜艇声音”是完全一致的。随着这一长达十数年“鱼屁潜艇”谜团的解开,瑞典海域再也没有入侵者的报告了,而沃尔伯格教授也因这一发现获得了2004年的搞笑诺贝尔生物学奖。可不要小看这些小鱼,在它们的背后是国家之间的猜疑和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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