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门关回来后，偏执、多疑，父亲变得不像以前的他了
2013年11月5日凌晨四点多，熟睡中我隐约听到母亲在叫我。看到父母的房间灯亮了，又听到母亲声音急促，我瞬间睡意全无，赶忙起床。
父亲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看到父亲穿着背心和短裤，躺在地上，头朝床脚的方向。人是清醒的，但怎么都爬不起来。母亲正站在旁边，试图把父亲拉起来，可是拉不动。我问父亲怎么回事，他不说话，仍旧挣扎着想站起来。转头问母亲，她说，现在是你爸应该起床锻炼的时间，可是灯亮后就听到扑通一声，发现他躺在了地上。
难道是滑倒摔骨折了？我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仔细观察父亲的情况，发现他的右手和右腿还是能活动的，但是左边肢体明显无法活动，导致他无法掌握身体的平衡，无法爬起来。一丝不祥的预感从我心里闪过。
父亲的身体很结实，也很注重锻炼，每天要早起跑步，俯卧撑能做几十个，也不抽烟，年龄还不到六十岁，怎么会这样？容不得多想，我跑去拿手机，赶紧拨打了120。这时候，父亲开始呕吐，吐出黄色像胃液的液体，小便也失禁了。母亲吓得开始哭起来，我也吓得不知所措。
120很快就到了，医护人员简单检查，听诊和测量血压后，怀疑是脑出血或者脑梗死，需要尽快去医院。正当大家七手八脚把父亲搬上担架、抬往救护车时，父亲对我说：“记得带上身份证。”看来他意识清醒，知道自己要去医院。我紧张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无法躲过的开颅手术
CT检查后，医生告诉我，父亲的右脑有血管破裂，出血量约8毫升，还询问父亲是否有高血压病史。我是知道父母都有高血压的，作为山东人，他们嗜盐，炒的菜都偏咸，还喜欢吃咸菜。父亲虽然不抽烟，但是工作上喝酒多，经常酩酊大醉。这些都是埋下隐患的生活习惯，不过降压药也吃了很多年了。
医生说，十一月正是脑出血的高发期，很多高血压病人在秋冬之交会突发脑出血。目前父亲的情况还算乐观，暂时不需要手术，先保守治疗输液止血。如果出血止住了，就是万幸；万一出血量一直增加，还是要开颅止血。我们只好暂时在急诊留观室等待。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偶尔会清醒一会，和我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每天都要做一次CT看出血情况。我以为父亲会幸运地躲过开颅手术，然而第三天早上，父亲开始烦躁不安，不停地念叨头疼，CT的结果显示出血量又增加了，医生查房后建议马上手术。
中午一点多，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便坐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母亲更是坐立不安。父亲这场大病，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可是生活不就是像阿甘说的那样：“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六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了，我和医生一起把麻醉中的父亲推到了ICU病房。主刀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出血点已经止住，血肿也清除了。医生去除了父亲的一块颅骨，把一张钛合金板补充到了空缺的位置。另外，医生说，父亲的血氧含量有点低，怀疑脑出血当天呕吐的胃液呛到了肺里，导致肺部感染，需要在ICU继续观察。
ICU病床有限，父亲只待了一天，就把床位让给了病情更重的病人，回到了普通病房。我和母亲一人一天轮班陪护。护士给父亲开了三个输液通道，两只手加一只脚上都在输液。抗生素、甘露醇……各类药物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父亲体内，可是血氧含量一直在75%附近，胸部CT显示肺里大片炎症病灶。医生要求我每天给父亲拍背，促进痰液排出。术后第三天，父亲发起了烧，医生怀疑是颅内感染，又做了脑脊液引流，并增大了抗生素的剂量。
父亲说话变得像另一个人了
一个月过去了，肺部感染和颅内感染在慢慢变好，可是父亲左半边肢体还是无法做任何动作。同时我发现，父亲已经不像以前的他了，说话就像另一个人，偏执、多疑。也许，手术时去除的那块血肿挤占了父亲右脑的空间，带走了他左半边的运动能力，也改变了父亲的性格。
出院后一个月，经过两次康复训练的努力，父亲的左腿能够抬起，能在拐杖协助下简单走几步，但是左臂依旧完全无法运动。后期即使再做康复训练，上肢仍然是毫无进展。
脑出血已经过去了七年，父亲每天都坐着轮椅在小区里晒太阳，拄着拐杖走几步。虽然之前他每天念叨的要去接孙子放学的心愿无法圆满了，但能够平平安安地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这对我和母亲来讲，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医生点评
黄岳 | 前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北京博爱医院神经康复科主治医师
高血压性脑出血是高血压的脑部并发症。当血压长期过高，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时，脑血管就像是受到湍急河水长期冲撞的河床，一点一点地变得不结实，如果继续受高压冲击，就会有破裂的风险，导致脑出血。
脑出血往往发病突然。当有人突然出现肢体无力，或言语困难、看东西不清楚、平衡不好、口角歪斜，甚至伴有头痛、意识不清时，应当像本文作者讲到的那样，尽快联系120等急救系统，进行迅速评估和紧急处理。
急性期时，脑出血有血肿扩大的风险。这时救治的主要目的是挽救生命、稳定病情。在采取控制血压等药物治疗、降低血肿扩大风险的同时，医生通过头颅CT等辅助检查，评估脑出血血肿情况，根据出血的部位和出血量等情况，判断是否需要手术治疗，来清除血肿、减轻对正常脑组织的压迫，尽量挽救生命。由于卧床、呕吐等影响，感染也是脑出血患者常见的情况。早期的被动康复治疗和抗感染治疗，都对更好的恢复有所帮助。
大部分脑出血患者会遗留不同程度的障碍。命保住了，康复治疗是帮助患者提高运动功能、增强自理能力、改善生活质量的重要方法。康复也许不能让患者恢复到像得病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但请相信，坚持、努力会更有收获。康复医生和治疗师也可以教给患者和家人，在肢体活动不便时患者如何穿衣、吃饭，指导更安全的如厕方法。作者提到父亲脑出血后“像变了一个人”，脑组织受损有可能导致性格改变，更常见的原因是患病后生活质量下降带来情绪变化，这也是患者需要积极接受康复治疗的理由之一。
鉴于高血压性脑出血有致残风险，无论是否已经发生脑出血，当体检或就诊时发现血压增高，都需要对血压情况进行定期检查。如果确诊了高血压，首先需要改变不良的生活方式。比如，把文中的“炒的菜都偏咸，还喜欢吃咸菜”变为低盐饮食（每日钠摄入量低于2400毫克，相当于6克盐），戒烟限酒，适当运动锻炼并控制体重，这些都有助于控制血压。
同时，需参考医生的建议，根据血压水平及其他方面的情况决定是否服用降压药物，并定期监测血压，必要时调整药物。虽然作者父亲“降压药也吃了很多年”，但并未提及血压控制情况，只有血压稳定达到医生设定的具体目标值，药物治疗才能真正减少心脑血管和肾脏并发症。由于高血压对各个器官的影响是长期的，降压治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需要长期的努力。
对于健康人，良好的生活方式可以降低患高血压和脑出血的风险，也许在改变之初会有些不适应，坚持下来确实不容易，但养成低盐饮食习惯后，仍然可以享受美食；而适当运动锻炼，可以给自己提供更多保持健康的机会。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王蒙
编辑：路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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