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有名气的大夫说,我是他治过最严重的乳糜漏。竟莫名有些自豪?
2020年11月的某一天,我走进医院超声室查体。本以为没什么特别,却听见大夫说:“别动,我看看这儿是个什么……”5分钟后,走廊的自助机吐出了我的超声报告,上面赫然写着:“甲状腺结节ca可能?”
从此,我开启了做“精致的甲癌女孩”的美丽人生。
找大夫、约手术、住院一气呵成。手术很顺利,恢复也不错,但因为淋巴漏,我住院两周多。
隔壁床流水一样换了6次人,我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自称“普外五病区六朝元老”。好在淋巴漏保守治疗不用吃什么苦,住院的十几天,我日渐活蹦乱跳起来。
手术已过去一年,现在回想,那十几天竟是我近几年中最放松的一段时光。毕业、论文、工作和人际,所有的压力统统被屏蔽在了医院外面,我在窗明几净的病房里心无旁骛地“浪费”着时间,手术住院的日子如同度假,轻快又美好。
医护:“可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医护人员是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部分。
因为住院时间较久,我几乎认全了病区的护士,摸索出了她们的轮休规律。还能精准预测今晚谁会打着手电来check我的引流管,并默默以猜对为乐。
护士也都认识了我,来我病房处理其他病人的问题会顺带问我:“你好不好?”我给我的责任护士起外号“霍思燕小姐姐”,她们也给我起外号,叫我“刘大明白”。
我给她们当伤口model拍护理宣传图,她们抽不忙时给我洗油腻腻的头发。我们在职业化的关系里处出一种以假乱真的相亲相爱。
出院前,护士说“你终于要走了,可别再让我看见你了”,我说“虽然我有点不舍,但我也不想见你们了”。我们拥抱庆祝“永别”,心里高兴,又莫名难过。
我的管床大夫,是个高冷的在读研究生。他学识渊博,但与人沟通时语速很快、面无表情,所以有病人说他像个AI,不够亲和。但事实上,他可爱又有趣。
他会在回答完我的奇葩问题后平静地吐槽“自从你住进来,我们就变得非常忙”。出院时,他来给我换药,换完后指着剩下没用的绷带说:“这是我给你‘偷’出来的,你藏好。”说完就端着小铁盘出去了,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那就是我对他的最后印象。
医患可能就是这样吧,萍水相逢,同舟共济,然后社燕秋鸿,后会无期。
我的主治大夫也是个好玩的人。他温柔爱笑又犀利幽默,亲和中带点傲娇,很难准确形容他的特质。每次见到他我都要问一火车问题。
有的问题尚属求知欲,有的问题就离谱非常,事后回想我都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后怕,心想大夫当时一定想打死我吧。
术后我觉得喘气不畅,管床大夫紧张地拉了心电、接了氧气,但没一会又撤掉了设备,我问为啥,他们说“XX大夫(我主治大夫)说你没事,他让你自己呼吸”。我懊恼得原地吹胡子瞪眼。事实证明,我确实没事。
第二天,主治大夫来查房,无情地“嘲笑”了我:“听说你还要求吸氧了,至于吗你?”术后我淋巴漏了,心情低落,在确认手术没有碰到胸导管我只能自认倒霉后,更气了。
气着气着我“邪恶”地想,不如气气我大夫吧!于是元旦给大夫贺新年,我认真署名“您光辉从业史上的一抹劣迹”。看着这条优秀的落款,我乐得前仰后合。
新年当天,我的淋巴漏神奇地止住了,我和大夫说我忽然不漏了,大夫语重心长地说:“你坚持坚持,希望这次是真的好了。”那语气感觉他比我还希望我“真的好了”。
隔天找他拔管,他比我还高兴:“这下不耽误你奔赴温暖的南方了。”术前去找他,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战士,大夫是我的武器;那天去找他,我觉得自己像一只鹰,医院是为我备粮的巢。
病友:“尿不湿恒久远,一包永流传”
除了医护人员,住院的记忆里,还有我的病友们。
比起大部分病人,我住院着实太久了,前期还乖巧听话文静有加,后期就憋不住想要上蹿下跳,加上我实在算得上一个话痨,所以很容易地跟病友建立起了美好而短暂的友谊。
慈祥的阿姨、可爱的小妹妹,甚至隔壁病房的大姐,纷纷跟我交换医疗信息、交换食物,甚至共享家属。
同病房的一个阿姨60多岁了,甲状腺髓样癌复发第二次手术,但积极乐观、开朗热情,看我一个人住院,没有家属照料,总指使她女儿来帮助我,甚至因为她女儿没有帮我看着输液管而生气。我感激万分又对她女儿抱歉不已。
住院期间还遇到一个同龄小姐姐,周末时我们挤在一张病床上看《请回答1988》,一直看到凌晨两点并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值班医生查房,我俩拉着窗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护士叫不醒,医生也哭笑不得。
我还遇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跟我臭味相投,我们交换好笑的笑话,笑得直喊伤口疼。
住院前,我买了一大包尿不湿,但膀胱太争气,一片没用上。隔壁床每次换人,我看她在盘点要买的东西,就适时地奉上我的尿不湿共享。
出院那天,一大包尿不湿还没派送完,我转交给隔壁床姑娘,跟她说:“我走了,这包尿不湿你继续往下传吧。”姑娘哈哈笑说:“尿不湿恒久远,一包永流传。”
家属:“你不是乳糜漏了吗?就这?”
住院的记忆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猪队友,那就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我的比我小十分钟的双胞胎妹妹。
她在我手术当天来签了个字儿,术后还不满12小时,理论上我还处于可能术后出血压迫的风险期,她就跑了,她放心地跑了,她给单位验收项目去了,理由很充分:“项目没我真的就不转了,你没我,我看也转得挺好”。
然天公太作美,她走后一小时,我引流管里就渗出白色的乳糜,我拍照发给她说“我乳糜漏了”。我亲爱的二傻子妹妹不知道啥是乳糜漏,看到白白的引流管以为她姐姐要永远地离开她,哭着从项目现场往回跑。
先是被要求去做核酸,得知核酸结果当天出不来,她无法见到我后,直接在病区门口哇哇大哭,哭得情真意切、梨花带雨,见者无不动容,就连值班大夫都跑来让我电话安慰她一下。
大概是哭声撼动天庭,核酸结果竟很快出来了。我妹妹以雷霆乍惊之势冲进了病房。
当她看到我时,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剥一只黄心猕猴桃。她见我人模狗样、一派安祥,狐疑地说:“诶……你不是乳糜漏了吗?”我说:“是啊。”她问:“就这?!”我说:“就这啊。”
她不死心,围着我多番查看,在反复确认乳糜漏真的“就这”,而我除了带个管外行动如常后,我的妹妹,又一次地,抛弃了我,回单位打工去了。
此后除了偶尔来送点黄心猕猴桃外,我仿佛没有妹妹。不过,看在据说她哭得很伤心的份上,我姑且相信她是爱我的吧。妹妹,姐姐也是爱你的。
最不靠谱的人还是我自己
真正的猪队友应该就是我自己了。
2020年8月,我刚结束昏天黑地的毕业季。大约因为前半年一直辗转两个国家,毕业求职太艰辛,10月开始,我一场接一场地生病。11月的某天忽然高烧不退,肝功转氨酶1000+,我喜提第一张住院单。
肝功异常的原因还没查明,却先查出了甲癌,我连环住院,拉杆箱里的生活用品都没拿出来,就直接拎着二进宫了。
为了保证自己快乐手术,我在箱子里塞进了“轻松熊”玩偶和奔波儿灞绿头鱼的头套,盘算着如果病房没有欢声笑语,那我就要make it myself。
然而,熊倒是与我共眠了几个晚上,鱼头套还没来得及拿出行李箱就被路过的护士摁住了,因为护士担心其他病人看到了笑裂伤口引起事故。我深感遗憾。
没用上的鱼头套 | jingdong
住院期间,我隔三差五为自己制造一点小麻烦。手术当天下床,起得太猛,人摇摇摆摆差点栽在床脚,护士惊呼连连。
拔针没摁住针眼就往卫生间跑,血顺着针眼往下淌,从手上到地上顺着足迹淌了一路,到处血迹斑斑如同凶杀现场。
带管太久,我对我的引流瓶有感情了,拔管时恋恋不舍问护士能不能把引流瓶给我,并说“里面那块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结果护士狂瞪我:“给你?这怎么能给你?”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引流瓶 | 作者供图
直到现在,我脑海里还能清晰回放住院后期最常听到的“关心”:“刘大明白,你怎么又穿针了!”
在果壳混迹许久,我常看到病友因面临手术而焦虑恐慌。作为“过来人”,我一面深知这样的焦虑只能通过充分认知、理解病情来克服;一面又觉得,分享经历、联结感受也有意义。
术后一周年,我称“甲状腺忌日”那天,许多记忆在心上翻滚,“天波易谢寸暑难留”的心境下,想记录下自己的住院经历,也想借此和恐惧手术的朋友说:手术室或许冰冷,但围着你忙碌的人都是热腾腾的,他们是为了你在热腾腾着。
Everything is a gift. Just be brave.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本文为果壳病友群群友独家供稿
作者:飞飞肥肥匪匪狒狒
编辑:香橙、代天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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