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我半夜喘气像是“拉风箱”,一拉她就睡不着觉
从我记事儿开始,大我四岁的堂哥就要随身携带一个蓝色的L形喷雾剂,时不时对着嘴巴喷一下,看上去特别好吃的样子。
家里人也时不时会提起“堂哥跑出去玩吸了灰,哮喘了”“堂哥翻墙进了别人家院子逗人家的狗,又哮喘了”……于是在我心里,哮喘这个词似乎和调皮捣蛋联系在了一起。
呼吸声奇奇怪怪
半夜像在“拉风箱”
和堂哥的调皮相反,那时的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乖孩子,一个月病两回,一次病两周那种。医院小儿科的所有护士都知道我的名字,见了我都会问“怎么又来了”,还会拿我鼓励别的小朋友打针不要哭。
嗯,打针打习惯了,就不会哭了。
2002年,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咳嗽的我被姥姥轻车熟路地带到了医院打针输液。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用药几周后,我的咳嗽并没有好转,晚上睡觉时,还有了奇奇怪怪的呼吸声。
有了堂哥的经验,我家里人打听到了全市最擅长治疗小儿哮喘的医生,挂了号。
时间过去了太久,看诊过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被确诊了支气管哮喘,医生为我开了紫色盒子的沙美特罗替卡松粉吸入剂(含糖皮质激素和支气管扩张剂),还给了我一个黄色的、用来吹气了解肺活量的桶。
妈妈问了医生很多关于药物副作用的问题,医生多次强调,“这个药虽然含激素,但不是以前那种口服后作用于全身的,而是通过吸入,局部作用于呼吸道的,孩子用了后不会变成小胖墩,也不会不长个。”
我使用吸入剂先是一天两次,几年后变成一天一次,再后来换成了一种喷雾剂,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味道特别糟糕,我每喷一下就想吐。
我的哮喘在一开始几年还会有发作,姥姥说我半夜喘气像是“拉风箱”,一拉她就睡不着觉。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再发作了,于是在医生的允许下,我停药了。
小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那时,吸入型含糖皮质激素的药物刚刚进入中国市场,我恰好生活在一个还不算偏远的城市,出生在一个有一定文化和社会连结的小康之家,能够找到城市里少数了解最新疗法的医生。
虽然现在,有很多儿童的哮喘在规范治疗下成年期不再发作,但那时能够接受这样治疗的孩子简直是凤毛麟角。
我那时没有口服过糖皮质激素,也从来没有用过救急的沙丁胺醇。而大我四岁的堂哥,却从来没有机会停药,也无法离开那个蓝色的沙丁胺醇喷剂。
日子过去了十几年,我甚至几乎忘记了哮喘这件事与我有关了,只是在朋友疯狂咳嗽或者喘息不畅时,给出到呼吸科看看的建议。
所以,当哮喘再次降临时,我自己并没有警觉。
咳嗽不断
腹肌酸加脑仁儿疼
去年十月底的某一天,我突然开始咳嗽。
此时的我早已练就了一身腱子肉,几乎是身边朋友里最健康的,甚至几乎不会感冒。所以我根本没把小小的咳嗽当回事儿,想着自己也该感冒一次了,这种小病没必要去医院,过几天就好了。
结果,显然,没好。
几天后,咳嗽没有消失,它变严重了。我从偶尔咳一下逐渐变成持续不断地咳,而且咳得越来越“深”,甚至半夜把自己咳醒。
这时候我还觉得,应该只是支气管炎,这毛病说不定能自己慢慢消失,没必要兴师动众地去医院。
又咳了几周,我确实感觉到不对劲了。我的腹直肌酸痛不再来源于核心训练,而是……持续不断的咳嗽。
除了咳嗽之外,我还出现了两个“不详的预兆”。一个是,我的运动出现了问题,随便撸两下铁,心率就会飙到180次/分。另一个是,我自己都能听见自己呼吸像是……姥姥形容的……拉风箱……
其实这几周来,我的脑子里时不时地闪过“不会是哮喘了吧”的念头,但我都在内心选择了逃避——哮喘是个需要终身控制的疾病,如果再度确诊……那我可能就很难停药了。
于是我发挥了鸵鸟精神,不确诊就是不存在,硬生生拖了接近一个月。
直到把自己咳到脑仁儿疼,一口气儿上五楼都费劲儿的时候,我才决定去医院。为了防止挤占医疗资源,我随便找了家附近的二级医院。
刚好转我就有点飘了
能停药吗?
医生开了肺功能检查,确诊了我是支气管哮喘,开了口服的复方甲氧那明和孟鲁司特钠,并告诉我必须把家里的猫“处理掉”。
我回家把暂时收留的小猫送到了朋友那里(还好我做的是中途家庭,本来就不是我的猫),按时吃药,症状逐渐消失了。
一个月后,我挂了一家三甲医院的哮喘专病门诊,在给医生展示了之前的病历、检查报告后,她认为,我用的药虽然可以暂时控制症状,但不利于疾病的长期控制,对于我当时的情况,还应该加上一个关键的药物,就是糖皮质激素吸入剂。
我又问到了猫的问题,医生表示目前阶段最好不要养,至于以后能不能养,可以做一个过敏原检测。我后来做了这一检测,结果是我对猫狗的皮屑都不过敏。
就在看诊的同时,有一位老爷爷拿着紫色盒子的吸入剂上来,医生嘱咐一旁的研究生姐姐教他使用。这种药操作起来略有些复杂,老人年龄大了,在理解上有些困难,姐姐教了至少3遍。
看完门诊后,我就是吸药、服药,一切如常,下一次复诊时,我有点飘了,问起了有关停药的事情。医生告诉我别急,至少要规范用药3个月,之后再来测一下肺功能,是否停药视情况而定。
拿了药回去的我继续飘了,过年饭局多,我经常会忘记用药,但幸运的是哮喘一直没有发作,我的状态也相当不错,也就没当回事儿。
变回当年孱弱的小女孩
我学着和沮丧共处
事实证明,出来混,是要还的。
2月的一天,我和朋友喝了些酒后,就地睡着了,又忘了用药。第二天,我有些喉咙痛,也没当回事,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就去帮另一个朋友挪家具去了。至于为什么喊我一个妹子去帮忙,嗯……因为我是她朋友里最壮的人……
家具下面有很多灰尘,我打了几个喷嚏,咳嗽了几下。
又咳嗽了几下。
再咳嗽了几下。
持续地……嗯。
我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我又去了医院,医生再次增加了复方甲氧那明,自此,我对用药这件事再也不敢马虎了。
但也许因为药物还没有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情况没有完全好转,我时不时地会在半夜被痰呛醒,只能半躺着睡。可能上一分钟还好好的,下一分钟就呼吸不畅。被冷风一吹,喘;爬个楼,喘……
我一个曾经穿短袖过冬的人,在上海这个已经开始回暖的春天,被迫围上了围巾,兜里还随时塞着沙丁胺醇。
除了身体的状况,我更能感受到的,是强烈的沮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对体育活动的热爱,让我成了朋友中bug般的存在:几乎从不生病,遇到需要体力劳动的场合,喊我帮忙就好。
但好像一瞬间,我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裹在厚重衣服里、孱弱的小女孩。
学健康心理学的时候,我记住过一个生物心理社会学(biopsychosocial)模型:面对疾病,除了生理因素,心理和社会因素也非常重要。
我曾经不能理解慢性病患者依从性不好的问题,但在这次生病的过程中,我豁然开朗了:我的那些“忘记用药”,真的不是防御机制在作怪吗?我非常抗拒自己成为一个“病人”,因为这意味着对身体失去掌控,而用药会提醒我这一点。
幸运的是,我还能够看清这一切,能够了解这背后的心理机制,也就更有能力试着进行调节。我仍旧会很沮丧,仍旧会对着自己发脾气,但我会试着去接受,就像我接受哮喘这个疾病一样。
可以确定的是,在与哮喘共处的日子里,我还要学会和沮丧共处,和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感共处。
这几天,我的状态时好时坏,但总的来讲,还是好了一些,我可以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进行一些体育活动,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晒晒太阳。
既然要成为一个病人,就试着当个“健康的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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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只猫
编辑:紫衣、代天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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