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抠掉一个包，我头皮上就留下一个坑，接着坑被液体填满
大四的时候去医院见习，那会儿正在学儿科，大概1月上旬。南方的冬天不算寒冷，我依稀记得去儿科见习的那天，天气很好，午后的阳光还有些暖人。
为了方便，我在薄毛衣上穿了件V领长毛衫，再套上白大褂，暖和也不显臃肿。相比同学们T恤打底，我已经算是班里的暖宝宝了。从宿舍到医院，走路需要半个多小时。除了无菌要求高的科室（比如新生儿科、烧伤科）和有传染病风险的科室（如感染科、肝病科），普通科室见习基本不要求戴口罩。于是在电梯门口遇见戴着口罩的李同学时，我还好奇地问了句，她有点无奈地回复“感冒”。为了防止住院病人被传染，戴口罩没毛病。
然而后来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当时戴口罩就好了。
发烧到“灵肉分离”
我被分到小儿血液病病房，我们一行十人被老师带着查房，场面颇为壮观。一下午的见习很快就过去了，出医院时已是下午5点，天色大变，乌云密布，寒风阵阵。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后背渐渐冒出汗，大风从满是眼儿的毛衣里穿过。我一路哆哆嗦嗦地回了宿舍，只觉满身疲乏，很累想睡。
草草吃了点东西，我就上床呼觉了。睡到半夜莫名觉得热，醒了。下意识摸摸头，有点烫，我内心淡定，下午哆哆嗦嗦回来我就预感到了，估计要感冒，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连烧都发上了。大概被同学传染了吧，裹紧被子睡一觉就好了，这么想着我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裹紧被子睡一觉就好了，这么想着我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丨图虫创意
早上自觉烧退了点，找出库存的感冒药吃下了。一天无事，只是有点不精神，感冒使人疲劳，这很正常。半夜时分，我再一次被热醒，感觉自己全身滚烫，像个火炉。挣扎着找到温度计，水银的长度提示我又发烧的事实。身体虽然烧着，头脑却很清醒，那感觉像是灵魂与身体分开了，灵魂冷漠地看着肉体在那里烧着，仿佛看一个陌生人。
不寻常，医学生的直觉告诉我，很不寻常。可我吃过药了啊，感冒套餐一个不少，怎么不起作用呢。难道我涅槃重生，要羽化成仙了？为一个医学生，我开始回忆这几天生病的过程：那天恰好有个同学感冒了，没准儿免疫力低下被同学传染，现在正是流感爆发的季节，烧成这样也没什么稀奇。今天已经吃了一天药，可能药效还没起作用，明天继续吃应该就好了。嗯，病史分析得不错，行，那就睡觉吧，休息支持治疗也很重要啊！
头皮上的大包越摸越多，越抠越痒
第二天周六，睡到自然醒，照例吃饭吃药，看书自习，再追追剧，又是一个大四医学生无聊的一天。人不再烧了，可还是不怎么精神，下午3点多的时候觉得好困，眼皮都抬不起来，我心下暗喜，感冒药的催眠作用终于起效了，这意味着睡完这觉差不多就好了！
我很开心，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这觉睡得真好，一下都没醒，人也精神了不少。睡这么久难免有些腰酸背痛，我躺着伸个懒腰，突然觉得左侧后腰一阵痒，伸手一摸有个包，轻轻一挠，嗯？什么东西破了，还挺疼，针扎似的，好像还有点水。人身上偶尔都会长个包嘛，至于水，挠破了都会渗出点组织液吧。我没放在心上，收拾一下打算出去吃饭。
吃过饭再吃药，自觉又有点烧，舍友胖丫关切地问我发烧怎么还不好，我摊摊手。作为一个老病号，她颇有经验地说：“没准儿你吃啥药过敏了，结果烧下不来还烧得更高。”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发烧也算是过敏的一种表现。可我以前吃这些药没出现什么过敏反应，再说药物引起的过敏多少会有红疹之类的，我身上也没有。实在是一场奇怪的感冒发烧！
这次的发烧很奇怪。丨Pxhere
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我带着疑惑和焦虑进入梦乡。然而半夜，让人崩溃的发烧又来了，全身发烫，头脑清醒，这感觉太难受了！这次除了发烧，身上也痒，尤其是背和头皮。后背有些小包，不多，痒的程度尚且可以忍受。重灾区是头皮，哪哪都痒，沿着发际线、中线，到处都能摸到硬硬的、凸起的大包。
大包抠起来很费劲，要从边上到中心旋着抠才能抠下来，指甲就像一把刀在头皮上剜肉一样，硬包在和边缘头皮撕裂的瞬间带走了几根秀发，更让我感到了锥心之痛。每抠掉一个包，头皮上就留下一个坑，很快这个坑就会被渗出的液体充满，这些液体会结晶、变硬，变成一个更大的包。抠下来的结晶体发黄透明，怎么看怎么不对。头皮上的大包越摸越多，越抠越痒，更要命地是越抠越长，没完没了！整个脑袋就像一个月没洗头发一样，这到底是什么？！
我拿出手机开始查找与自己症状有关的资料，来来回回找了好一会儿也做不出确切的诊断，可能我当局者迷，经验尚浅，没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无论是什么，明天都要去医院看个明白！
“同学，你这是水痘啊”
周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一早就直奔医院。为了保暖，我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背着书包一路疾行。到了医院挂发热门诊的号，被告知已经满号，想了想：“那挂感染科吧。”
挂号的小姐姐瞅了我一眼：“你怎么了呀？”
“发烧！”
“多少度？”
“38！”
她在挂号单上写下“发烧，38°C”，然后说“去吧”。拿到挂号单，我开始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感染科的位置，虽然来见习了很多次，我却依然在这个熟悉的大楼里迷了路。一向不路痴的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门诊大楼一遍又一遍地绕圈子，后背生出密密的汗。
外面雨似乎大了些，一股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从心底蔓延到全身，有种说不出的苦味儿。终于找到感染科，轮到我就诊后，我一坐在凳子上就开始说自己的症状：“老师我发烧，烧3天了，吃了抗生素和退烧药都不管用……最高烧到38度，昨天晚上发现身上有些包，后背和头皮为主，很痒，里面还有很多水。”
轮到我就诊后，我一坐在凳子上就开始说自己的症。丨Pixabay
“今天还烧吗？”
“今天还没量过，好像感觉比之前稍微好点。主要都是晚上烧，就干烧，挺奇怪的。”
医生若有所思：“我看看你后背的那些包。”
看过后，医生确定地点点头：“同学，你这是水痘啊。你上课也学了吧，发热出疹，是这类病毒典型的症状，皮疹出来了，病也差不多要好了。你这也不严重，我不能把你收住院隔离啊，没达到那个标准。也没啥特效药，就给你开点抗病毒的药，然后先不要上课了，请假在宿舍待着，虽然达不到隔离的程度，尽量让同宿舍的同学和你保持距离。你这不严重，别挠它，会感染，过两天疹子出完就好啦。”
我恍然大悟，难怪普通的感冒药没有用，难怪烧了这许多天！
“那老师我可以去考试吗？下周有挺多考试的。”
“考试又不能不去，你戴个口罩去考试，和同学们保持一定距离。”
复盘，我可能是这样染上水痘的
回来的路上我在脑子里复盘这次生病的过程，自己究竟是怎么感染水痘的？理论上讲，水痘是常见传染病，大人小孩都易感，但由于小儿免疫力尚未健全，因此该病以小儿为主。我一个成年人是怎样中招的呢？
仔细回想起来，我一直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感冒，却一直忽略自身存在的症状。虽然持续高烧，但我除了乏力，并没有出现流鼻涕、打喷嚏等感冒常见症状。发烧都是在晚上，也没有头晕、头痛，连烧3天却没有其他症状，这感觉很像是什么东西在憋着一股劲要冒出来似的。
周六下午在后腰发现的第一个包，其实就是水痘。水痘的病原体——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是一类沿神经分布的病毒，所以我贸然把它弄破的时候会有针扎一样尖锐的刺痛，也解释了抠掉头皮大包时那剜肉般的疼痛感。
水痘丨图虫创意
我在发热三天后出痘，吃抗病毒药3天后就和水痘说了再见，只有后背和头皮长了些，脸、胸、腹都没发现水痘，可见致病的病毒量不多。
传染源也并不是感冒的李同学，可能是见习的儿科病房。水痘是儿童常见病，当时也正处于水痘高发的冬季，那一层楼很可能有水痘-带状疱疹病毒的存在。那么见习的同学有十多个，怎么只有我一人“独得恩宠”？应该是免疫力低下在作怪。
其实我还是幸运的，致病的病毒量不算多，至于那个“灵肉分离”的发烧，大概真是烧糊涂了的错觉吧。
医生点评
王素娜 | 空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感染科 主治医师
水痘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常见传染病，传染源就是水痘患者，引起该病的病毒可以通过飞沫传播，也可以通过直接接触痘痘里的水疱液传播。但如果这位同学是刚刚到儿科见习的，那就不可能是儿科的患儿传染给她的，因为水痘的潜伏期通常是14~16天，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在发病前两周左右接触过水痘患者。
水痘的主要症状就是发热伴皮疹，先出现发热、乏力等不适症状，随后出现水疱疹。水痘皮疹的特点是“四世同堂”，指的是斑疹、丘疹、疱疹和结痂这四种不同形态的皮疹可以同时出现。
水痘的皮疹通常出现于发热24小时内，皮疹出现后发热通常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这位同学从发热到出疹间隔较长，刚好出疹后就不烧了，这只是巧合。
对于抵抗力正常的人来说，水痘是自限性疾病，即使不用任何药物，绝大多数也会在1~2周内痊愈。但对于免疫抑制人群来说，水痘可能是致命的，可能并发水痘肺炎、水痘脑炎等并发症，需要尽快使用抗病毒药物，最常用的是阿昔洛韦。
水痘还有一个特点，即使都是免疫功能正常的人，年龄小的反而症状更轻微，并发症更少。因此，对于年龄≤12岁的健康儿童，通常无需抗病毒治疗。而对于年龄≥13岁的青少年，通常推荐抗病毒治疗，因为抗病毒治疗可以降低他们并发症的发生风险。
最后，水痘可以通过接种水痘疫苗来预防，如果学校或者见习的医院在之前就安排这位同学接种了疫苗，她就不用遭这番罪了。另外，推荐所有未感染过水痘的育龄期女性在怀孕前接种水痘疫苗，一方面可以防止新生儿得先天性水痘，另一方面，可以避免妊娠水痘肺炎引起的死亡。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苏俐的甜橙
编辑：黎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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