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要走我的粑粑,没想到成了肠癌预告
我是小满,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基因检测公司里做实验师。
上班进实验室、下班进家门,两点一线看上去单调,却也是我喜欢的规律生活,闲来无事养花、看书、煲汤是最好的精神放松。
至于怎么得了肠癌,我实在想不通。
验屎,验出肠癌高风险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我刚进实验室就被同事追着问:
“你早晨拉屎了吗?”
“还……没……现在流行这么打招呼了?”
“这不是咱们的新项目嘛,要不你先贡献一坨,让我测试测试!”
怎么说呢,嗯……有点儿尴尬,但也不是不行。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拉屎拣屎交屎一气呵成,我甩甩衣袖继续回去工作(搬砖)了。
一个礼拜以后,我的粑粑报告出来了。
“你这报告上,咱们测的基因位点都是阳性哎,你赶紧去医院做个肠镜看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阳性表示结直肠癌高风险,而高风险意味着可能我已经有结直肠癌或者癌前病变。但我转念又一想:我又不是高危年龄、生活规律、身体也没异样。“我身体挺健康的,应该没大事儿”,说完我就把报告扔到一边。
虽然自己就是一名肿瘤基因检测从业人员,但是真听到“癌症”也是五雷轰顶,因为它一直以来,都只跟我的工作有关,跟我本人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可是,“癌”这个字儿,很难像那张报告单一样,能被轻易地抛到一边,它总是时不时蹦出来,游走在我脑仁儿的缝隙里。
“怎么可能?!我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的标准生活,肯定不可能!”
“可是万一呢?”
“怎么会有万一啊!我也没觉得身体有异样,家里也没人得过这个病,不会的!”
“去查查?查查又没什么损失。”
“哎不去不去,最讨厌去医院了!”
我承认是侥幸心理作祟,也确实对去医院有很大抵触情绪,所以经过三番五次内心纠结,去检查一事还是就此作罢。
可能……就是痔疮?
尽管如此,自从阳性报告出来以后,我也确实每天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的排泄物,就是既不相信会中招、又总是想从那玩意儿里看出点什么的复杂心态。
终于,我发现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对劲了……
比如,我每天基本都要上三四次洗手间,而且是每次刚上完就又想去;拉粑粑的时候有点儿费劲,但又不是便秘,因为我的粪便不是很硬很干,反而是细小的形状;偶尔还能在马桶里看见一点点血迹。
我开始觉得,嗯,我只是痔疮而已!痔疮就更不用去医院了,谁还没个痔疮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直到某一天,我的朋友年纪轻轻竟然查出了乳腺癌,那份被我掩盖在痔疮之下、藏在基因检测报告里的“肠癌高风险”一下子又被唤醒了。
对癌症的恐惧拉扯着我的内心,似乎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个肠镜检查,图个安心。
中招了......真的是肠癌!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医院了。来看病的人、给人看病的医生、护士、窗口的收费员,无一不匆忙、急躁且冷漠,这样的氛围让我更加局促不安。
我硬着头皮来了医生的诊室,陈述了病情,然后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接受脱裤子的“公开处刑”。
好了,检查完毕。
“小伙子啊,痔疮确实有,但你最好再做个肠镜确认一下。”
“做肠镜……会很难受吧?”
“给你开无痛肠镜,什么感觉都没有!”
两天后我做完肠镜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几个大字赫然在目——“乙状结肠肿物”。哪怕医生说要等活检报告出来再下最终结果,哪怕肿物也有可能是良性,但我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一周后,活检报告出来了——乙状黏膜腺癌。
检查报告丨受访者供图
这次再也没有侥幸了。我感觉不仅头皮发麻,而且脑袋里也很混乱,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涌了上来。
“是不是我太爱吃肉和海鲜了?可是它们都很清淡的啊!”
“果然父母年年月月地祭拜妈祖,其实是没有用的吧……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常去拜拜?哎!想什么呢!科学!科学!”
“诶,早知道就早点来做肠镜了。同事明明早就给我拉了警报,我还是从事癌症早筛的技术人员……“
妈祖知道!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少个小人在说话。
我真的很怕扎针!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住院。陌生的环境、时刻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不停嗡嗡作响的空调都让我坐立难安。
我尤其怕抽血。相比痛感,更怕针头刺进皮肤的瞬间,但住院之后,抽血就成了家常便饭,每次觉得这是最后一管了吧?护士又会拿出一个新的采血管,没办法,闭上眼睛别过头,学会与抽血和解也是我的必修课。
做CT也得扎针,因为要输造影剂,癌细胞是不是扩散就看这个检查了。从基因报告开始的高风险,到肿物,再到活检恶性,“增强CT”就是那个审判的报告。
被推进CT扫描仪里的这20分钟,时间仿佛消失了,我不太记得那20分钟是怎么过去的,似乎上一秒还停留在对扎针的恐惧中,下一秒就坐到了外面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瓶水。
我一边喝水,一边尽量不去想那个最糟糕的后果。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万幸的是,CT显示没有扩散,可以正常进行手术,算是近期众多消息中最好的一个了。我长舒一口气,行,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于是默默许愿希望以后都是好消息。
越是临近手术的日子,平静反而慢慢取代了忐忑不安。进手术室之前,弟弟问我怕不怕,我想了想只说了一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也许是自嘲,也许那一刻我真的没有畏惧死亡,总之这样想会比较酷,也能壮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睁开眼睛看到的天花板、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还有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的脑子慢慢开机,动动手指,脑补了电视剧中常见的桥段,我的内心一阵不冷静:我“重生”了!
看到了熟悉的亲人,想说点什么,只觉得腹部剧痛,怎么形容呢?连呼吸都会痛,甚至有个念头浮上来:让我晕过去吧,可能还舒服点。
等我冷静下来,才有精力观察自己。现在的我比影视画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浑身插满了管子,一个导出粪便,一个导出尿液,还有一个插在肚子上,是为了导出积液。
接下来的日子,多亏了医护的精心照顾,我恢复得还不错,也逐渐适应了身体的“外挂”。就是插着管子走动的时候吧,就得挂着尿袋和造瘘袋,说实话,有点尴尬。
术后肠内和肠外营养剂丨受访者供图
这段时间,从一开始对医院的排斥变得越来越理解医护工作者,也更加信任他们。所以当医生建议我再做一个疗程的化疗,会大大降低复发的风险时,我没有多想就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当然其中也不乏我对这次新生格外珍惜。
哪怕对化疗有再大的恐惧和抵触,“侥幸心理”这个亏我不会再吃了,我发誓!
化疗虽痛苦,心情更复杂
做完手术回到姐姐家里调养了一个月,化疗就开始了。
这个时期,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没有力气、吃不下饭,就躺在床上完全放空,看着表滴答滴答一圈又一圈。因为奥沙利铂对神经末梢有副作用,如果保护不好,手脚就会发麻,所以即使很热也不能吹空调,睡觉时更要穿好袜子戴好手套。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状态刚刚好了一点,就又得去做第二次化疗。
第三次化疗结束的时候,我发现头发确实是掉了很多。后来索性把头发剪很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不错,比想象中好一点,如果不是因为生病,我可能不会有这个发型吧,也算是收获新体验了。
化疗的时候,我其实不太敢和那些长期住院的患者聊病情。在他们中间,我还算幸运,还能期待这一次疗程结束、期待下一次复查结果,期待越来越好的变化。但有时候他们看我一个人来做化疗,反而会来鼓励我。
这种心情真是格外复杂。
我偶尔也会想,要不跟爸妈坦白了吧。
“妈,我得了癌症,你先别紧张,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爸,结直肠癌你知道吗,我前段时间就得了,做完手术立马就没事了”
“哎呀,化疗也就那样,我以为多难受呢,我这不是活蹦乱跳好好的”
我脑补了很多种坦白病情的方式,在吃饭时、洗碗时、散步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广告时间时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但是阅读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对母亲的描述看得我感同身受,如果把事实告诉了我爸妈,他们又会有多痛苦?
最终,我还是没能张口告诉他们。
其实化疗期间我回了一次家。当时因为胸口埋针是肿着的,妈妈不断追问怎么回事,我糊弄过去了。那天姐姐才告诉我,我手术的时候,她给姐姐打过电话,说自己胸口闷闷的不舒服,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事。
我胸口埋的针丨受访者供图
父母年纪大了,遇到这种事,我妈肯定要担心得整日睡不着,我的痛苦在她那里是会是双倍的。
Positive,是阳性,也是积极
回想起从麻醉中醒来的那一刻:对于医生而言,那是又一台成功的手术;但对于我而言,真的就是那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作为普通人,很自然地将癌症跟死亡紧密联系,想到这一次闭上眼睛,会不会就醒不过来了。
事实是,我醒来了,但再也不会一觉醒来回到曾经健康的自己。检测报告上的阳性会时刻提醒我,我是一个癌症患者,至少5年内,癌症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但是,阳性的英文“positive”,也有“积极”的意思。“阳性”代表我身体内的疾病风险,“积极”则是从内而外,体现在我的方方面面。
5月21号是我出院的日子。5月20号,我买了10束花送给护士老师们,因为这一次经历之后,我觉得医生跟护士真的挺可爱的。
送给医护的花丨受访者供图
当然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我面对疾病的积极心态,以及对以后生活的期待。我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还有很多遗憾想要弥补,“珍惜”两个字刻在了我的心里。
做完化疗没多久,我就回到了公司上班。因为我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回到正轨,过我熟悉的生活。
领导同事们都挺关心我,甚至有几个人来跟我汇报说自己去做了肠镜。也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比任何说教都管用。看大家都这么积极,我还真是有点儿欣慰。
那个最开始拉我做实验的同事还跟我说:“现在大家一个比一个积极,都纷纷来给我当‘粑粑志愿者’,忙了好一阵子。咱们的新项目现在也差不多搞完了。你还别说,我现在都有点儿小骄傲,感觉我这项目,牛逼啊!”
我笑笑,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我的回归,其实轻松不少。
我把丢在柜子里很久的基因检测报告拿了出来,看了许久“高风险”的字样。这时同事走过来,陪着我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的眼睛,问我做何感想。
感想当然还是有的。
“我不想放大‘癌症’这两个字,也不会轻视,但是真的不能拿健康去赌”,我说,“有点后悔,既然有这么好的科学手段去筛查,早发现不就早治疗了,你说我当初干嘛就要拖到严重的时候才去解决它呢”。
是啊,我不能改变自己半年前的心态,也没法重来一遍。但现在我能做的是,给家人安排上肠癌、乳腺癌、宫颈癌的基因检测筛查,不用跑医院就能了解风险情况,何乐而不为~
生老病死,会在任何年龄段以不同的方式,推着我们向前走,也让我们变得更加成熟。熬过这个夏天,思考完这个秋天,带着家人们做检查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真正意义上又在人生这堂课上多学了一点。
温馨提示:基因检测仅供疾病风险筛查,如有不适请及时就医。
医生点评
段卓洋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西院消化内科主治医师
我国结直肠癌(colorectal cancer,CRC)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均保持上升趋势。2020年中国癌症统计报告显示:我国CRC发病率、死亡率在全部恶性肿瘤中分别位居第2和第5位, 其中2020年新发病例 55.5万,死亡病例28.6万。中国人群CRC发病率自40岁开始上升,并在50岁起呈现显著上升趋势。
目前有些癌症发病呈年轻化趋势,如乳腺癌、结肠癌,这与环境污染、生活工作压力大、遗传因素、基因突变、饮食、不良生活习惯等可能都有关,癌症发生也是上述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针对患者个体,并不能确定具体的病因。因此早发现早治疗癌症,才能获得较好的预后,延长生存期。
早期CRC可无明显症状,病情进展到一定程度会出现排便习惯改变、 粪便性状改变(变细、血便、黏液便等)、腹痛或腹部不适、腹部肿块、肠梗阻、消瘦、乏力等症状,多数患者在确诊时已属于中晚期。
CRC的发生发展大多遵循“腺瘤—腺癌”途径。从结直肠腺瘤这种癌前病变进展到癌一般需要 5 ~ 10 年,这一时间窗为CRC的预防和早期诊断提供了有利时机,也使得CRC成为为数不多的可以通过筛查降低发病率和死亡率的恶性肿瘤。
目前我国专家共识推荐肠镜和免疫法粪便隐血试验(fecal immunochemical test,FIT)作为CRC最主要的筛查手段。
肠镜检查无疑是CRC及其癌前病变早诊早筛的金标准,肠镜下如发现病变可直接钳取组织进行病理确诊。但此方法有侵入性,患者依从性差;如肠道准备不充分肠道清洁度差,或病变位于肠镜视野死角,易造成漏检。另外还有肠道感染、穿孔等风险。更主要的是,我国肠镜设施及专科医生资源匮乏且分布不均,不能满足大规模筛查的需求,因此在我国肠镜和病理检查更适合作为确诊工具。
FIT本质上是检测消化道出血,对间歇性出血的肿瘤可能会造成漏诊,对很少出血的结肠腺瘤诊断敏感度也较低,而对于其他造成消化道出血的良性病变容易误判,因此在减少CRC发病率方面作用有限。如果多次查FIT呈持续阳性,需高度怀疑CRC,并尽早行肠镜检查明确病变性质。因FIT具有无创、易操作、成本低廉的特点,仍是医疗资源不均衡、人口众多的国家地区CRC筛查的首选方法。
粪便基因检测是目前诊断结直肠肿瘤最前沿的技术,国内外均已有成熟的产品上市并用于临床,具有无创便捷,敏感度、特异度高的特点,对结直肠不同位置的肿瘤都能有效检出,并且腺瘤的检出率远高于FIT,是有非常好的应用前景的CRC及癌前病变筛查方法。只是基因检测对场地和技术要求较高,因此成本也较高,其不能完全替代肠镜,检测结果呈阳性的受试者需肠镜进一步确认。
作者拿到粪便基因检测阳性的结果后,最初抱有鸵鸟心态,即便出现了排便规律改变,大便变细,甚至便血这些CRC报警症状,仍然不愿就医,直到得知一位年轻朋友患癌的事情才下定决心做肠镜。所幸作者能够及时调整心态积极配合检查治疗。
作为癌症患者,对待疾病须“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首先心理上不能被击垮,相信随着医学水平的提高,会有更多有效的治疗手段涌现,同时也要遵医嘱定期治疗复查。良好的医患关系、温馨的家庭环境、轻松友好的职场氛围、素不相识的病友的鼓励、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这些都会给心理以积极正面的影响。衷心祝福作者能平平安安度过未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参考文献:
[1] 中国结直肠肿瘤综合预防共识意见(2021年,上海) [J].胃肠病学,2021,(26)5:279-311.
[2] 中国结直肠癌诊疗规范(2023 版)[J].协和医学杂志,2023,14(4):706-733.
[3] 中国结直肠癌筛查与早诊早治指南(2020,北京)[J].中国肿瘤,2021,(30)1:1-28.
[4]早期结直肠癌和癌前病变实验诊断技术专家共识[J].中华检验医学杂志,2021,(44)5:372-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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