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山茶花，作为北方人我就不那么淡定了。我很喜欢山茶，但是由于一些客观因素，没办法自己栽种。并不是山茶不够耐寒，而是有其他一些原因。况且我也没办法在家栽种上几百个观赏品种呀！

山茶。图片：Pixabay

记不清楚从哪一年开始，中科院昆明植物所的南门外，就有了一家名叫“山茶花”的餐厅。我只记得很多年前，去昆植出差的时候，就会和当地的师友们在那里吃一顿，后来渐渐在心里生出了某种仪式感，好像没去“山茶花”吃顿饭，就像没去昆植一样。

为什么昆植门口的馆子要叫“山茶花”呢？第一次在那里吃的时候，我心里就想过。当时是临近春节的时候，北方冷得要命，昆明却气候宜人。吃完了午饭，我就去了昆明植物园的东区（昆明植物所所在的那部分是西区，比较大，出了南门隔一条马路，对面是东区），那边有水生植物、岩生植物，还有一大片茶花园。过去我也见过一些茶花品种，但一次看到那么多茶花，在昆植是第一次。

山茶的品种Anemoniflora。图片：Eine Herbstschlange Expeditions Partei / Wikimedia Commons

这我才总算想起来，云南的山茶花是很出名的呀！怪不得连小饭馆也起名叫“山茶花”呢！想当初躲在宿舍的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了一整夜的《天龙八部》小说，我怎么就没有马上想起其中的情节呢？从大理国到了姑苏的段誉，俨然就是一个山茶花专家，不但对于山茶花的品种了如指掌，连怎么栽种，怎么养护，也说得头头是道。相比之下，王夫人虽然也爱茶花，也想把茶花栽种好，却无论如何没办法达到段誉的境界。

只不过，《天龙八部》里把山茶花叫“曼陀罗”，姑苏的“曼陀山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其实，从植物分类学来看，山茶花属于山茶科，而中文正式名叫曼陀罗的植物，属于茄科，根本这就是两类不同的植物类群。

曼陀罗。图片：H. Zell / Wikimedia Commons

但是植物的中文名称很微妙的，就像过去你说“文曲星”，人们想到的就是天上的星宿，古代有人中了状元，老百姓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也不知道这个星宿怎么那么贪恋红尘，没事就下凡玩。但是如今你说“文曲星”，人们想到的可能就是电子词典了（日历娘：其实电子词典也蛮鉴定年龄的……）。曼陀罗也一样，段誉那时候，说到曼陀罗，指的是山茶，现在再说曼陀罗，大多数对于植物有一定了解的人，就会直接想到茄科曼陀罗属。

不过，如果山茶或者山茶花仅仅指单独一个物种，也就是指Camellia japonica，它和云南也好大理国也好，关系并没那么密切。但是如果山茶花指的是山茶属的观赏品种，那就和云南有着紧密的关联了。这两层不同的含义，还要分别说清楚。

山茶的品种Pink Perfection。图片：Brücke-Osteuropa /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单指某个特定的物种而言，中文正式名叫“山茶”的植物，就是山茶属中的一个物种，即C. japonica。这是个比较常见的观赏植物，从江南一直到四川、云南，都能见到。虽然山茶可以长成小乔木状，但是栽种用来观赏的时候，通常还是灌木的形态更常见些。不开花的时候，只能通过它的革质绿色叶片，大致判断出它是山茶属植物而已，远看绿油油的，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是大致进入1月之后，山茶花开始开放，它的气质就变得完全不同了。首先山茶是常绿木本植物，叶片在冬季也不掉落，所以开花的时候，叶片也同时生长在枝上。我自己很鄙视红配绿的色彩搭配，觉得又怯又俗，但是看到山茶花的时候，这种配色就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山茶的花瓣是红色的，但是由于叶片的绿色是深沉的墨绿色，而不是鲜嫩的绿，所以与红搭配，才没有给人以违和感。

红色的花又有什么不好的？图片：Pixabay

山茶的花瓣通常6-7片，整个花冠像一个敞口的浅杯状，花瓣红色，但中间却有一丛黄色的雄蕊。山茶的雄蕊非常有特色，花丝白色，花药黄色，多枚，排成3轮，最外轮的雄蕊花丝基部连生，合成花丝管，所以从外面看去，这一丛雄蕊就像是个白色的纸筒，顶端被剪碎了，涂上了黄色。

栽培的山茶花品种往往是重瓣的，就看不到这种雄蕊特征了，而接近于野生型的单瓣红山茶，其实这种红黄相间的配色，在冬天里才显得格外醒目。一丛暗绿的叶子之间，如果仅仅是红花，它们都是深沉的色彩，雄蕊的一束明黄色，才让花朵鲜亮起来。

山茶的花蕊排列成筒形。图片：Pixabay

有一年春天，3月初的时候我去江南，正好遇到山茶花开。虽然没有去小说里的姑苏，但并不妨碍我轻易就见到了山茶花。原本我以为，山茶花是冬天开放的花，就像蜡梅一样，天一暖，基本上花期就结束了，没想到桃花樱花等等春花都开放了，山茶花也还在红红绿绿地开着。《中国植物志》记载山茶的花期是1-4月，所以把它当作冬花或者春花，都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在《天龙八部》小说里头，段誉全然瞧不上王夫人的五色茶花，说这个品种叫“落地秀才”。这还不够，他告诉王夫人：“大理有一种名种茶花，叫作‘十八学士’，那是天下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八朵花，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紫的便是全紫，决无半分混杂。而且十八朵花形状朵朵不同，各有各的妙处，开时齐开，谢时齐谢。”

比“十八学士”次一等的，“十三太保”是十三朵不同颜色的花生于一株，“八仙过海”是八朵异色同株，“七仙女”是七朵，“风尘三侠”是三朵，“二乔”是一红一白的两朵。而且上述这些品种，花色都必须纯色，若是红中夹白，白中带紫，便是下品。比如段誉嘲讽（倒未必真心嘲讽）王夫人时说，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山茶花，叫作“抓破美人脸”，但红丝太多，满脸都抓破了，这美人老是与人打架，还有什么美之可言？

山茶的品种Lady Vansittart。图片：Cristian Bortes / Wikimedia Commons

如今看来，一棵植株上开出十余朵颜色不同的山茶花，如果通过嫁接，确实也能实现，但一树上红的红，白的白，粉的粉，也未见得就有多优美。段誉絮絮叨叨，说出的很多山茶品种，有些是确实存在的，甚至是古时候就流传下来的。就拿“十八学士”来说吧，如今所说的“十八学士”不是嫁接出许多的颜色，而是花瓣非常多的重瓣品种，一朵花的花瓣大约在70枚以上，而且花是单色的，根据花色不同，还可以分为红十八学士、粉十八学士、白十八学士。

山茶的品种Otobe。图片：Angie / Wikimedia Commons

这些山茶花的品种，就不一定仅仅来自C. japonica这个物种了，同时，云南也好大理也好，也终于要闪亮登场了。如今观赏的山茶花，可以分为三大品类：一是由山茶培育而来，为了便于表述和交流，在讨论品种的时候，山茶被称为红山茶；二是由滇山茶（C. reticulata）培育而来；三是杂交而来。

这里有必要专门介绍一下滇山茶。它和山茶都属于山茶科山茶属，山茶在四川、台湾、山东、江西等地有野生，而滇山茶就是原产于云南的。它们在山茶属中，都属于红山茶组（Sect. Camellia），滇山茶所在的亚组，子房被绒毛，山茶所在的亚组，子房不被绒毛。

昆明植物园里的山茶和滇山茶杂交品种“情人节”。图片：阿橋 HQ / Wikimedia Commons

无论是红山茶还是滇山茶，培育出的品种都有各种花色，当然杂交出的品种，也同样具有各种花色。红色、紫红色、淡粉红色、杂色，这几种花色类型，在三大品类中都可以见到，所以依靠花色来区分山茶的品种并不靠谱。扒开花瓣看子房是否有毛，虽然可以区分红山茶和滇山茶，但是对于杂交品种而言，还是有可能混淆。所以一言以蔽之，想把这三大品类分清楚，还是很难的一件事。

唯独的例外是白色的山茶花品种。通常只有红山茶培育出的品种，才会有稳定的单独一朵的白花，滇山茶的品种仅有白色稍带淡粉色的品种，没有干干净净的白花。杂交品种里，也基本没有单纯的白色花。

山茶的品种Duchesse de Berry。图片：A. Barra / Wikimedia Commons

剩下可以做的事，就是相信植物园挂的牌子，或者去对照图鉴了。中国林业出版社出过一本《山茶品种原色图鉴》，可以作为参考资料。相信我，看完以后你还是会晕的，还是搞不清楚谁是谁的。

过去北京还有大型花卉市场的时候，我也经常能够见到卖山茶花的摊位，不过不算多。退休的大爷大妈们之间，流传着这种说法：茶花养不活！也许是收到这种思想的影响，在北京，山茶花卖得并不理想。

其实并不是北京的温度不适合栽种山茶。山茶具有一定的耐寒性，甚至可以耐受大约零下10度的低温，冬季在室内栽种，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除了温度，有两点是北方栽种山茶的关键要点。

山茶的品种Coquettii。图片：Alicia Fagerving / Wikimedia Commons

第一是湿度，如果湿度低于50%，山茶的生长就不会很顺利。有一年冬天，我去北京植物所的温室，一进大门，眼镜和照相机的镜头上都是一层雾水。温室里的湿度很高，进门就看见很多盆栽的山茶，花开得热热闹闹。当然温室里是温度和湿度都适合的，也难怪山茶老老实实开了满枝子的花。

另一个限定条件是水和土壤的酸碱性。山茶偏爱微酸性的土壤，所以在北方栽种时，最好用喜酸植物栽培基质，同时也不要直接浇自来水。比如北京，自来水的硬度比较大，长期浇山茶，很容易浇死。换成纯净水，再适当施一些喜酸植物肥料，就为山茶制造了合适的水土条件了。

山茶的品种Lavinia Maggi。图片：Rocco Pier Luigi /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北方人（集中供暖区）在家里栽种山茶，室内温度是完全没问题的，浇纯净水，再开个加湿器，山茶会感谢你的。顺便说，山茶不喜欢暴晒，所以在窗边有点太阳就好，晒多了最好还要稍微遮阴。不过我自己尝试过，每天弄纯净水浇花，没事还要施施肥，还要开着加湿器，那是相当麻烦而且费钱的事啊！核算下来，我还不如攒几天年假，去苏杭啊，四川啊，云南啊，专门看一次茶花呢。所以如果你恰好生活在冬天有山茶花可看的地区，就请珍惜吧，看这里，北方人投来了实名羡慕的眼光！

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