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在追踪世界卫生组织关于疟疾的全球报告时，尹青都会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工作的意义，而远方苦于疟疾的人与她之间的联系，也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

“报告会说今年分发了多少蚊帐，病例数和死亡率降低了多少，要知道这里面我们每年蚊帐的量大概占了18%。”每次看到报告中，蚊帐在真实世界发挥的作用，尹青都有所触动：“在这之中，也有我们的一点小小贡献。”

 

药浸蚊帐：不只是蚊帐+药那么简单

你或许会疑惑，大家都熟悉的蚊帐有那么神奇吗？能对抗疟工作产生那么大影响？

其实尹青所说的并不是普通蚊帐，而是经过药物处理的长效杀虫蚊帐。它能在蚊子接触到蚊帐的三分钟内，就杀死或者弄晕蚊子，长期使用还能降低蚊子的密度。研究证明，在疟疾流行地区的5岁以下儿童，只要有一半以上时间睡在这种蚊帐里，生存几率就能提高40%。

之所以改善这么明显，是因为药物的存在。在大家的想象中，普通蚊帐能起作用，是因为网眼足够小，蚊子钻不过去。但其实蚊子的习性不是如此，它很难找准网眼钻过去，一般都是先落在蚊帐上，再爬进去。所以，如果给蚊帐加上药物，蚊子在爬的过程中就会被杀死。长效杀虫蚊帐的效果其实不太依赖于网眼的大小，甚至网眼比蚊子大点也没关系。

听上去，长效杀虫蚊帐就只是蚊帐加上杀虫剂就行了，但其实要达到如此效果，背后的工艺很复杂，对尹青他们这些研发者来说挑战很大。

“长效”，顾名思义，药效要能持久，目前世界通用的标准是——经过20次洗涤后仍能有效灭蚊。而想让药物耐洗，最简单的办法是给它包上一层保护膜，将药物包裹在里面，接触不到水就行。

但是，药物要想发挥作用，肯定不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然水接触不到，蚊子也接触不到。那就得想办法，让药物能从保护膜里渗出来一部分，而且还得足量，足够让蚊子接触后死亡或者晕倒。

同时，研发者们还要考虑使用安全的问题。疟疾是全球儿童的头号杀手，每一分钟就会夺走一名儿童的生命，因此在长效杀虫蚊帐的使用场景中，儿童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知道孩子有一个特点，拿到什么东西喜欢往嘴里放，喜欢吮吸，我们就要考虑如果吮吸蚊帐上面的药物，能不能进到唾液里，多少会被人体吸收，吸收的量是否安全。”

这三个条件，就对包裹药物的膜提出了极高的要求：要能包裹住药物，不让水大面积接触，又得能释放出足量药物杀蚊，但药物释放量还不能太高，不然对儿童不安全。

 

为不可能三角找到答案

经过数百次的尝试，尹青和团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法——让膜上面形成一些微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孔隙，孔隙的大小和数量恰到好处，使得药物可以渗透出来，却不至于渗透太多。而且，到达一个平衡后，药物浓度还会停止上升，不用担心药物渗透超量，威胁使用者的健康。

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药物渗透工艺，使得长效成为可能。蚊帐在清洗的时候，洗掉的部分实际上就是渗透出来的部分，而等到晾晒完毕，过个1天、2天，药物又会渗透出来，蚊帐就又能具备了杀死蚊子的能力。

研发者们将上述所有的考量，都纳入到实际的工艺操作之中，形成了一套高效的“涂覆”工艺流程：先把制作蚊帐的网织好，然后将调配好的药物处理液，喷涂到网上，药物和膜几乎同时在网上形成，再经过烘干就完成了。

此外，尹青和团队还突破了“拉丝”工艺。首先把药物和高密度聚乙烯颗粒，共同放入拉丝机里，加热后，它们会变成一种半流体，然后在一定的条件下混合搅拌，让药物能包裹在高密度聚乙烯中，最后一步把丝抽出来。拉出来的丝，可以直接拿去织布，做成长效杀虫蚊帐。这种工艺制作的蚊帐，药物也能缓慢地释放到高密度聚乙烯表面，达到杀蚊的作用。

 

为攻克耐药难题，不断从零开始

正如所有杀虫剂一样，经过杀虫剂处理的蚊帐，也面临着耐药的问题。

“原来蚊帐主要的有效成分是拟除虫菊酯，现在拟除虫菊酯抗性越来越严重，为了保证蚊帐，这个抗击疟疾的重要工具依然能发挥作用，大家正在开发二代、三代产品。”二代产品，一般指的是菊酯加上另一类杀虫剂，或者更换、调配不同的增效剂，总之是让菊酯类杀虫剂的抗性更低、效果更好。三代产品则主要是寻找一些新型药物，希望避开已经产生抗性的已有途径。

但随着新型药物的开发，小小的蚊帐也要开始从零开始继续迭代。“药物成分的变化，意味着我们要去重新调配处理液的配方，重新去开发适合的工艺，重新走完实验室到大规模生产之间的每一步，这些都会是全新的挑战。”

对于尹青和她的同事来说，这样的付出和努力是值得的。“我们研发的长效杀虫蚊帐，看上去只是众多工业产品中的一个很小的分支，挺不起眼的。但它却是可以帮助贫困地区减少疟疾感染风险，可以挽救生命的。这是非常重要，非常有意义的一个工作。”

让简单却有效的工具，保护更多人的生命，这才是了不起的创新。